叶桑榆垂着头,泪水滴答滴答,像是窗外的雨。
医生很快赶到病房,叶桑榆苏醒的速度超出他的预期。
人醒了,后续只需要好好休养,慢慢恢复,定期做检查即可。
木蓝和保镖推着叶桑榆做了些基本的检查,好消息是身体各项指标都在慢慢恢复正常,不好的消息是,她的体能和免疫力极差,现在不能马虎大意。
“我不吓唬你们,现在一场小病,可能会危及生命,所以请务必让她好好休息。”医生是个华裔,少有的认真负责,叮嘱木蓝,一定要随时观察叶桑榆的状态,把她叫到一旁说:“我没和病人说,是她有心理压力,但是作为家属,我希望你能知道她现在的情况,不能太乐观。”
作为华裔医生,他见过传说中的回光返照,整个过程持续时间长短不一定。
叶桑榆醒来的突然,身体各项指标都是最低值,也就是一旦某个指数降低,都会有生命危险。
“切记,感冒、发烧、中暑、腹泻等等,这些夏日里常见的病情,对她来说,都可能夺去生命。”医生语气严肃得木蓝很有压力,“我会全身心照顾她的。”
木蓝回到病房,叶桑榆似乎仍然沉浸在噩梦中。
心魔显然没有那么容易解开,冬青的突然离世,让叶桑榆的心上悬起一把利刃。
逝者已去,生者仍无音讯。
木蓝很怕叶桑榆问起向非晚,对于仍然生死边缘挣扎的人来说,真相过于残忍。
叶桑榆却没有问,其实又何必问?
向非晚要是被找到了,根本不用等她来问,一早就会找她来的。
生活好像被浸泡在苦水里,连同呼吸间都是苦涩的药味。
叶桑榆拜托木蓝找来手机,充电开机,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很多很多。
她点进微信,滑动小红点的对话框,其中竟然还有冬青,是分别那晚发过来的。
是一条几秒的语音,她颤抖的指尖,半晌才鼓起勇气摁下去,是冬青惊慌且几近窒息的声音断断续续道:“我、我好像、不行了,你、你别、自责,找到、找到向……”
她后面的声音很细,像是被人勒住喉咙,语音就此打住。
冬青知道自己要不行了,她一定很怕,但是被迫迎接死亡的到来。
木蓝坐在她旁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被子,以示安慰。
叶桑榆想回去送冬青一程,木蓝摇摇头:“冬青就在今天,已经下葬了,你现在的身体不能折腾,就在这里和她告别吧。”
磕头也好,长跪不起也罢,再盛大隆重的告别仪式,也无法唤醒沉睡的人。
叶桑榆身体虚弱,跪在床上,朝着西南方跪下磕头。
最后人趴在那半天都没起来,木蓝看着她跪趴的姿势,肩膀耸动,终于哭出了声。
年轻人总想着来日方长,谁又能想到,离别眨眼间就到来。
叶桑榆哭累了,趴在床上睡着了。
医生加班走得晚,临走前又过来看叶桑榆,眼睛红肿,面容憔悴,呼吸微弱。
他再次提醒:“情绪避免大起大落,很刺激她的神经,恢复更难。”
只是悲伤不由得人选择,木蓝全靠着最后那点理智,才不至于崩塌。
夜深时,木蓝看了一眼昏睡向秋水。
海水冰凉,又淋着雨,向秋水烧得严重,直说胡话。
护工如实汇报,向秋水一阵迷糊,一阵清醒。
“她一直说角落有人。”护工听得也毛骨悚人,“说有车来接她,窗外都是穿得花花绿绿的,描述得很逼真,好像真有……”
木蓝探手摸摸向秋水的额头,烧退下来,还不稳定。
“今晚你看好了,定时测温,有问题随时告诉我。”木蓝爱怜地摸摸向秋水的脑袋,叹口气又走了。
她回到叶桑榆病房,人累得有点打晃,靠在床边歇了会才好些。
木蓝闭眼没多久,听见叶桑榆的尖叫声,她在喊:“向非晚!向非晚!”
她的哭喊声,充满惊慌和恐惧,木蓝连忙摇醒她。
叶桑榆气息急促,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半晌说:“我手机呢?”
“在这。”
叶桑榆翻手机,翻来翻去,最后手无力地垂下来。
“梦见向总给你发信息了?”木蓝一问就中,叶桑榆握着手机,抓纸巾胡乱擦眼角的泪,恨恨道,“她才不会给我发,她是大骗子。”
她说气话,木蓝也不反驳,堆积的情绪总需要发泄口。
“嗯,那你给她发,咱不是骗子。”木蓝哄着她,她气愤地丢开手机,“我才不给她发。”
话虽如此,睡不着的人,还是给向非晚发了信息,写道:你答应给我过生日的,我等你,我们还要去牡丹峰露营,你还得向我表白呢,你听见没有?我不管你怎么样,你爬也得爬来,要不然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叶桑榆缩进被子里,泪水默默地往下淌。
她总以为泪尽了,心已经麻木了,但身体很疼,疼得她睡不着,泪水也扑簌簌地往下落。
木蓝听着她轻轻的抽泣声,却无力安慰。
这不是靠言语能解决的问题,木蓝只能在心里祈祷,向总,你一定要挺过来,你一定要回来。
令木蓝欣慰的,是林映棠过来了。
她关上门,抱着林映棠,在走廊里哭了一通。
她的脆弱,也只敢展示给比她更强大的人。
她要照顾叶桑榆,也要照顾向秋水,可她也终究是个人,是个女人,也希望疲惫不堪时,有一个人可以依靠。
林映棠刚刚好出现,抱着她,轻抚她的后背,木蓝哽咽道:“你再不来,我可能真得就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