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坟包,燕子落下啄新泥,叽叽喳喳的。
翠绿的草地,有着淡淡的香,风从旁边裹挟着花香,扑入鼻尖。
一只蝴蝶,忽闪忽闪着红黑色的翅膀,兜兜绕绕地飞。
一切都那么生机勃勃,而下面却有灵魂沉睡,再也不会醒来。
半夏慢慢伸出手,眯着眼睛,哑着嗓子喃喃道:“冬青,我知道你喜欢蝴蝶,这只蝴蝶是你吗?如果是你来和我告别了,你就落在我手上吧。”
蝴蝶绕着飞来飞去,慢慢落在墓碑上,像是琴稳似的,落在冬青的照片上。
照片里的冬青,是她们姐妹俩重逢那年,两人一起去拍照。
冬青满脸伤,却笑得灿烂,像个小傻子。
她搂着半夏,头歪着靠向唯一的亲人,她以为自己是孤儿,但她还有姐姐。
半夏歪着头,表情很淡,冰冷绝望的眼神里,焕发着一丝生机。
后来冬青挑理,说她不开心,是跟木头,其实她那时已经不会笑了,忘记笑该是怎样。
是和冬青重逢后,她学着冬青的表情,模仿她笑的样子,去感知所谓的开心。
半夏慢慢蹲下身,缓缓伸出手去,轻声道:“冬青,一定是你吧?你落到我手上,让映棠给我们再拍一张合照,我会笑,会笑得很开心。”
蝴蝶像是听懂了,忽扇着翅膀,轻轻地落在她的指尖。
林映棠举起手机,半夏深吸口气,克制浑身的颤抖,像是初出茅庐的新生人类刚学会做出微笑表情,弯着眉眼,勾起唇角。
极浅的笑,绽放出来。
林映棠指尖要点屏幕那一瞬,蝴蝶振翅飞翔,绕着半夏飞了几圈,最后轻轻落在她的唇瓣上。
林映棠颇为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或许这真的是冬青吧?她定格了这一瞬。
照片里的半夏,是笑着的。
只是眉眼深处透着悲凉,眼波深处流淌着是失去亲人的痛苦,不知说与谁听。
她努力笑了,蝴蝶翅膀舒展,似乎在与心爱的人稳别。
林映棠留给她们姐妹两聊天告别的时间,她坐进车里,泪水滚滚而落。
一个哑巴表达痛苦和思念的方式,往常比寻常人内敛,可这次林映棠无声地嘶吼着,泪痕布满脸颊。
即便我那样思念你,我也说不出我想你。
即便我真舍不得你,我也无法挽留你,你连我的哭声都听不见了。
这一刻,林映棠沉默的悲伤,震耳欲聋。
这一晚,远在异国他乡的叶桑榆做梦了,梦里冬青站在漂亮的光晕下,她扬起笑说:“桑榆,我来跟你告别了。”
她们看似很近,但叶桑榆跑过去,她们又离得很远。
“你要去哪啊?”叶桑榆不解,“向非晚知道你要走吗?半夏同意吗?你为什么要走啊?”
“时间到了啊,”冬青挥了挥手,“我要走了,你和向总要幸福哦。”
“你别走啊。”叶桑榆终于跑到冬青跟前,眼见着冬青往桥上走,那桥破旧,桥的尽头隐没雾霭里,她喊道:“别上桥!不安全!”
冬青挥了挥手,笑着说:“你快回去吧,大家都在等你。”
“回哪里啊?”叶桑伸手要拉她,分明碰到了手臂,但却像是摸到了虚空上,叶桑榆有些着急,“冬青!我不准你走!你回来!我们一起走!”
冬青回身,倒退着走,笑的灿烂道:“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再见。”
叶桑榆喊着冬青,跑上桥,那一脚分明踩空。
桥,凭空不见了。
失重,惊慌,害怕……叶桑榆惊叫着醒来!
第148章
季夏深夜, 窗外雨打玻璃,啪啪作响。
叶桑榆喊着“冬青”醒来,趴在床头打瞌睡的木蓝猛地坐起身, 惊喜道:“你醒了!”
她呆愣着, 似乎仍然在梦中回不过神。
叶桑榆左右瞧瞧, 木蓝连忙主动说:“这里是M国,你受伤了,在医院养伤呢。”
她剧烈地呼吸着, 记忆如潮水涌上来,西海岸、空旷的地下室、伤痕累累的向非晚、颜色鲜明的条纹状墙壁……
她们爬到窗台, 她的手臂被抢打中,叶桑榆低头看右手手臂, 果然缠着纱布。
她试图抬手, 浑身无力,手臂阵痛, 她紧皱眉头, 记起她们最后的分别。
她上了飞机,向非晚跳了海。
之后……之后她强行压制着将要翻腾的悲伤情绪。
她逼迫自己不要想向非晚,她怔怔地盯着雪白的被子,半晌喉咙沙哑地问:“冬青呢?”
木蓝干脆跪在床边,扬起头努力勾起笑,但红肿的眼睛和同样嘶哑的嗓子, 已经说明了什么。
尤其那个梦, 叶桑榆记忆犹新, 她慢慢抬起左手, 轻轻摁着心口,半晌自言自语似地说:“我梦见冬青了, 她来和我告别,让我早点回去,她上了一座桥,我想拉她回来,但是那座桥,不见了。”
尾音,轻不可闻,泪水滴答滴答掉落在被子上,留下悲伤的痕迹。
木蓝站起身,轻轻把人抱在怀里,轻轻地拍了拍。
她简单说了经过,一再提醒叶桑榆,不要多想,更不要自责。
冬青的死,很意外,这是谁都不愿发生的事。
叶桑榆如何能不内疚?她在那个深夜出逃,冬青为了帮她转移警方的注意力才如此。
“你要这么说,我们每个人都该死。”木蓝当初劝半夏同意冬青来M国,某个层面来说,她成了“帮凶”,“半夏是不想冬青来的,都怪我,非要劝她同意。”
木蓝并非想让她自责,一时大脑宕机,也不知该说什么。
“冬青是旧伤加上过敏引起的连锁反应,我们任何人,包括她自己也没料到。”木蓝抹去眼角的泪,“但已然发生了,我们就只能接受了,今天是冬青头七,估计是和你告别,就要去投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