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蓝哭了好一会儿,林映棠轻轻拍她的肩膀,侧身示意她往左侧看。
她这才看见面无表情的半夏,半夏整个人消瘦很多,眉眼更显锋利冷漠。
最明显的,是半夏的两鬓和前面都白了一绺,乍一看,像是特意漂染过似的。
木蓝擦干眼泪,主动走向半夏。
她抱住半夏拍了拍,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映棠偷偷告诉木蓝,从冬青下葬后,半夏再没说过话。
半夏胃口不佳,但也按时吃饭休息,唯独就是情绪上,不是很对劲。
半夏就一个妹妹,也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该是最悲伤的。
可偏偏这人不流泪,不难过,似乎对一切都很冷漠。
木蓝在微信上给她解释,人类面对巨大的悲痛,无法承受时,会屏蔽掉很多情绪,这是一种自我保护,防止人崩溃。
林映棠:那她以后都会这么冷漠了吗?需不需要看医生?
木蓝:未来的某一天,某一个时间点,某个微弱的点,都可能会刺激到她,她所有屏蔽和积压的情绪都会释放出来,这个就只能顺其自然,至于看医生,暂时也不需要,我们都留意着点,避免她有抑郁情绪,产生消极的想法。
林映棠默默地叹口气,翻了翻手机,翻到冬青的对话框。
她向来被人看做铁石心肠,连日来却久违地体验到痛彻心扉的感觉,她自己其实有些意外,她当时并未觉得她和冬青的感情有多深厚。
少了冬青,似乎少了很多。
林映棠心里,分明缺了一角。
每个人表面看起来和往日无异,内心何等破碎泥泞,无人知晓。
叶桑榆急于下床,可惜全身硬件跟不上,手臂枪伤很疼,全身痛得像是被人打了一顿,双腿有些用不上力气,走路腿软发抖。
医生倒也支持她走路散步,也说了不能急:“千万别累着。”
叶桑榆下床走路,木蓝和林映棠在后面跟着。
向秋水终于烧退恢复不少,半夏陪在她身边。
很多次两人眼神交汇,半夏平静到冷漠,她刚张口,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所有安慰的话哽在喉咙。
向秋水体力恢复些,和半夏一起上楼去看叶桑榆。
叶桑榆正好在楼道里,扶着墙慢慢走路。
她像是回到了稚子学步时期,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这双腿,似乎不是她的,有点不听使唤。
手不必说,之前用力过度,现在也不能像以往自如地拿筷子吃饭。
叶桑榆着急快走两步,腿一抖往前摔。
木蓝和林映棠上前,一起把她扶住,让她坐到轮椅上。
向秋水让她别急,她不说,但心里急得要死,她想去那片海找向非晚。
向非晚一天没消息,她一天无法安生,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你好些了吧?”叶桑榆嗓子也哑了,经过调理有所缓解,但原来的温润干净的声音不复存在。
向秋水点头,有些羞愧:“那时就像着了魔,不想活了。”
没人责备她,叶桑榆甚至附和道:“我能理解。”
她无数次心里想的都是死,所以她一方面期待向非晚的消息,但又怕真的是坏消息,她连求生的力气都没了。
“咱们去外面走走吧。”木蓝提议,林映棠推着轮椅,向秋水和她并行,半夏在最后一起出了住院部。
临近8月底,白日里阳光耀眼,照得人很热。
一行人去树下散步,叶桑榆想走会儿,林映棠搀扶着她,木蓝提醒她:“慢点慢点,咱不急。”
向秋水默默跟在后面,半夏站在长凳旁,像是一棵挺拔的小白杨。
她走出几步站在原地,望着往远处绿荫下漫步的人,她折回来走到半夏身边。
两人一高一矮,无声地陪伴彼此。
有人吃着冰激凌往里走,向秋水瞧见了,指了指外面的商店:“我想去买冰激凌。”
半夏走在头里,向秋水朝远处喊:“我们去买冰激凌哈。”
木蓝挥了挥手,让叶桑榆休息会。
她不过走了几百米,累得大汗淋漓。
叶桑榆半开玩笑:“我太虚了,不符合我猛1的气质。”
“猛1受伤,元气大伤,我已经开了药,让朋友寄过来,到时候给你补补。”木蓝的医术没得说,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和药材打交道的,“到时候怕你太猛哦。”
叶桑榆久违地笑了出来,不管真心还是表面,能笑出来很不易,林映棠也露出极浅的笑。
门口街对面的商店,向秋水买了几根冰棒,递给半夏一个。
就那么刚刚好是巧克力口味,是冬青最喜欢的,半夏垂眸接过来,撕开咬了一口,苦的。
向秋水还在买小零食,那一瞬模糊的背影,像是看到了冬青。
她蹙着眉头想,这帮孩子,都喜欢吃垃圾食品,有那么好吃吗?她以往总是要说教几句的。
向秋水撕开奶豆递过去:“尝一颗。”
她抿抿唇,拿出一颗放在嘴里。
有点甜,有点奶香味,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
两个人慢慢往回走,绿灯要变了,向秋水要冲过去,却被半夏一把拉过来。
她站得不稳,直接撞进半夏怀里。
向秋水抬头那一刻,从她眼里看见莫名的悲伤,很厚重,厚重到黑色眼眸里都是冷凝。
半夏放手,她主动抱住半夏,紧紧地抱着,低低地说:“我很想安慰你,但是我觉得屁用没有,我现在每天都在担心我姐,做任何事都没办法停止这种担心。”
所有情绪,都不受人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