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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人间不二法(70)

作者:萧子夜 阅读记录


后厢的琵琶又催了三回,辞雪才抬腕抚弦,唱出了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千回百转——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

余音绕梁,久久难绝。

仿佛燕燕楼的喧嚣尽归于宁静,天地间只剩下一方戏台子,眼中人不过是一个她的她。

直到被师父拽住袖子,辞雪才拉回视线,台下的喝彩声乱七八糟灌进了耳朵。

“姑奶奶,你今儿可是撞大运啦!”师父乐得皱纹都出来了,“你可知下面听戏的是谁?”

“什么谁?”辞雪仍在恍惚。

“哎哟,那可是盛门朱家的二公子!”师父催促道,“点名儿要你去陪席呢,还愣什么?”

辞雪匆忙一应,便被推搡到乌烟瘴气的人群中。

余光一回,只见怜月仍守在屏风后,琥珀里一闪一烁的,藏去了多少欲说还休。

那天深夜,怜月独自在屋里,守了很久很久。

守到蜡炬成灰,银缸明灭,更漏一声比一声悠长,拉成了低沉的呜咽。

阿辞呀……

你怎么还不回来呢?

这席,怎要陪那么久呢。

我唱的那几句词,你到底听懂了么?

你若懂了,怎不回我的话呢?

你若不懂,那等我鼓起勇气了……

明明白白与你再说一遍。

……可好?

正胡思乱想着,便听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怜月心肝一颤,掀帘冲了出去。

只见一道人影步伐踉跄,身旁也没个把持的,晃了几晃,便欲栽倒。

怜月赶紧冲上去,紧抱住她的阿辞,任她靠在自己肩头。

破碎的月光照在辞雪脸上,是疲惫的苍白,颊边涌上一抹病酒的酡红。

“官人……”辞雪醉里仍在苦笑,喃喃道:“奴家实在是喝不下啦。”

怜月听在耳中,心疼得像被撕裂一样。

我的阿辞呀……

“唔……”辞雪难受地咳了几声,俯身便欲作呕。

怜月扶她蹲在树下,轻抚她一耸一耸的肩背,守着她稀稀拉拉吐尽了席上被灌的烈酒。

末了,她背她进了屋子,为她宽衣卸妆,擦洗了残渍。才扶她上了床,便去灶下熬了一碗葛花醒酒汤。

就像六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她悉心照料着她一样。

醒酒汤端来时,辞雪已是睡得沉了。

也罢,明早再熬一碗也无妨。

看辞雪睡梦里仍紧着眉头,怜月伸出纤纤玉指,如温柔的海潮一般,抚平了眉弯的褶皱。

“阿辞……”

怜月眼底涌流着疼意。

“我的心,你怎样才会懂呢。”

她鼓起勇气,本想趁辞雪熟睡时,倾诉些心里话,可还未出口,便听辞雪含糊地吐出一句梦呓。

“我叫你一声朱郎,你娶我可好?”

怜月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攒了好久的肺腑之言,突然碎成了渣。

一瞬间,什么都不想说了。

第35章 雪月(三)

那年夏天,格外的阴沉黏腻。梅子雨断断续续的,怎么也望不到晴天。

过去的六年,怜月总要黏着她的阿辞。吃饭睡觉还算平常,上茅厕也要在外守着,生怕弄丢了似的。

可那个夏天,她与她,统共也没见过几面。

不唱戏时,怜月坐在窗边看云,一看就是两三个时辰。

房檐下姊妹们的闲谈,她一句也听不见。

那些人不无嫉妒地八卦,说辞雪如何凭着一曲《凤求凰》,在业城里声名大噪,引得多少王孙公子慕名听戏,争与缠头。

更令人眼红的是,辞雪竟得了朱家二公子的垂青。朱二爷对她极是上心,送了多少金银首饰不说,每逢佳节宴饮,总要拉她作陪。朱府那么些姬妾,也没像对她那样喜欢。

看样子,朱二爷是真想娶她进门了。

这小贱蹄子,真是走了狗屎运哦。

“沙……沙……”

雨丝不争气地落下来,怜月默默阖上了窗。

桌上的阳春面,一天也没吃几口。汤早干了,面黏成一坨。

烛线许久未剪,结成干瘪的黑炭,落了一层薄灰。

对门儿的刀马旦不再来找茬,因着屋里很久不煎药了。药罐子不知摔了还是打了,平白多了几道裂痕。

……辞雪不在,一切都失了颜色。

虽然,她偶尔也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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