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手一个守护我自己+番外(7)
张姨家离家里不远,虽然天已经半黑了,借着巷子里的昏黄的路灯,她也敢摸黑往家里走。路上蹿的飞快,跑进院子,把院门反锁了,又缩进屋子里,顺带着把前门锁上。两把钥匙她串了一根绳,挂在脖子里,塞在毛衣下边。
冰冷的两块铜铁疙瘩,走路的时候,在胸口前摩擦着晃来晃去,许逐溪就伸手捂住,想要捂暖和一点。
她吃了饭是不喜欢留在人家家里的,就是路远,也要硬撑着,自己一个人跑回家里来,尤其是不愿意留在张家。
一是不想看张姨一个人忙前忙后,她丈夫跟西屋那个据说是在医院检查是脑瘫的植物人一样,缩在炕上只动动嘴皮子。许逐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她就是不想看,看了胸闷气短又难受,觉得心里很憋屈,恨不得自己像个炮仗一样冲上去,给那躺在炕脚的人两拳。可这又不是她家里的事,她是个被托到这家的吃饭的客人,亲生的儿子躲在里屋,什么都没说话,轮得着她什么事情。
二就是因为张姨的儿子,张文杰。
他们俩在一个班念书,他们班里还有好多人,都是住在这里的。
自从有一次有个男生跑来叫张文杰出来玩,进了屋,看见许逐溪也正坐在餐桌上吃饭,一言不发,眼睛一亮,就猛地撒腿跑了出去,顾不得张姨在后边吆喝他的名字,让他来一起吃饭。
一群人笑着叫喊着,你追我跑,在每个小巷,在教室里的两条书桌空出来的长道。
“许逐溪在张文杰家吃饭!”
“许逐溪要给张文杰做媳妇!”
“许逐溪家把许逐溪送给张文杰啦!”
“许逐溪以后要跟张文杰生娃娃!”
他们哄笑着,男孩女孩站成一圈,围着许逐溪拍手哄嚷,从老师走出教室门开始,到听见上课铃声响起。仿佛找到个什么最最新鲜有趣的玩意,稀罕的不得了。
许逐溪咬牙低头听着,难堪的说不出话来,她蹭的一下站起来,怒声喊着:“你们胡说八道!”她气的伸手要去推开围在她旁边的人,他们就灵活地往旁边一闪,见她要从座位上跑走,就又嬉笑着围拢过来,牢牢地把她包在中间。
见她气的整张脸通红,还要曲解:“呀!许逐溪害羞啦!”
可偏偏张文杰似乎也这么认为,他眉毛一扬,得意洋洋地坐在最后边,高声说:“许逐溪,哼,那当然了,她整天在我家吃饭!吃我家的……她要是给我写作业,我才同意,就她那个样子,凶巴巴的,谁喜欢啊?”
许逐溪浑身发抖,恨不得扑上去挠花他的脸,把他的小人书从桌兜里翻出来,全部撕烂,再扔到脚底下狠狠踩几脚,才能解气。
什么是整天在张家吃饭,一个月也就七八次,是整天吗?
难道是白吃白拿吗?难道他的小人书,不全是拿爷爷付给张家的饭钱买的吗?
她每次都躲在暗处看,一张一张钱票数的清清楚楚的,有钱还有粮票,难道张家不是靠着这个,才能在过年的时候比以前割买更多的肉的吗?!
她的嗓子又干又痛,紧紧咬着下嘴唇,干裂的嘴唇留了血,血的味道通过舌尖传到脑子里,她打了个激灵,从幻想里抽神回来。
可是她不能这么做。
她这么做了,不过是最后反倒要让爷爷上张家去赔礼道歉。
大人们晓得了,不会对几个孩子的嬉笑放在心上,反也只会觉得,爸妈都不在身边,她竟然怎么还能这么不懂事。
又或是,这孩子野的很,男孩子都敢打。
而自己除了张家,也没什么再好的去处了。其他家…不是没有其他家,可他们总要跟自己说话,好想不说,就是冷落了自己这个客人一样。说来说去,最后又还是绕回自己那对南下打工的父母,这张那张记不住的脸庞,男的女的混在一起,朝自己笑得两道眉毛弯弯。
“你爸妈今年回来吗?”
“听说你爸妈给你生了小弟弟?”
“今年你爸妈总要领你走的吧?”
“逐溪哦——你爸妈不要你了。”
“你以后要是一个人了,你打算怎么办啊?——”
她死死地掐着手心,低着头,却没忍住,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打湿了书包。
许逐溪有时候特别恨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一激动,就开始嗓子干痒鼻子发酸,不能铿锵有力地跟人吵架,反而忍不住要呜咽流眼泪。
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懂事,为什么总要想着大人们已经很累了,不要再给他们惹事。
也恨自己为什么是个女孩,要是是男孩的话,是不是就能跟爸妈一起走了。
更恨为什么这个社会人们都更喜欢男孩子,女孩子怎么了呢?跟男孩子比起来,就哪里很差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