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172)
正是栽赃。后山挖的死人坑里没有迟笑愚,“佛子留他一命,又泼他一身脏水,究竟想干什么。那本手记虽然揭示了佛子最终的目标,可咱们仍不知道,他扣留迟笑愚和这件事之间有何关联。此问不得开解,于咱们终究是个隐患。”
咱们,又是咱们!
褚尧被区区一个称谓搅得心猿意马,最后答什么都是云里雾里,那万般不合时宜的旖念,直到最下面一层沙土压实了,才彻底消停下来。
褚尧望着黑漆漆的土地出神。
有句话君如珩说得没错,此问不得开解,他终究难安。
说到底这事因他而起,迟笑愚必须要找到,妖僧隐于水下的后半篇阴谋也必须重见天日。褚尧半生都误在了这件事情上,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含混过去,他得给自己一个交代。
山坡下人头攒动,青衣道童手捧太子殿下点名要的修仙掌故鱼贯而上。骆敏不晓得褚尧钻研这些做什么,但后者特意强调“越多越好”,他越性把三州现有的记载一并搜罗了来。
浩如烟海。
褚尧神色不改,看道童转眼把卷帙铺满大半个山坡,薄暮虚拢着那些泛黄纸页上的蝇头小字,明暗交替间仿佛一个个疑团凝成了实质,正等待他的亲手解开。
然而山下一阵嘈杂打破了原该庄重的气氛。
褚尧有些不快,举目就见一矫健身影冒风疾扑,那挺括高背上伏着一丁点大的人影,孩童“咯咯”笑声与骇破人胆的惊呼此起彼伏。
“小世子,你慢点跑!”
褚尧闻言,心神倏尔剧动。
“殊儿,谁叫你乱跑——”
话音略哽,褚尧眼角还残着愠色,眉间又弥散开了茫然,两种神情同时出现在他脸上,好似一尊风吹石化的雕像。
虞殊小手底下抚拍着虎鬃,骄傲地挺了挺胸脯:“尧哥哥,殊儿骑了大脑斧。”
那只吊额白睛猛虎显然不耐烦至极,耳朵不停地拨棱着,俄顷却又落入虞殊的“魔掌”。偏它还不敢狠挣,唯恐伤着背上的小豆丁,前额两撇横纹使劲向下捺低,一副“虎落平阳被人骑”的惨样。
褚尧很快明白虞殊老虎背上拔毛的底气所在。
一声清啸过后,山野大亮,树冠一阵激颤簌簌回弹,光屑洒落如星,遮覆在黢黑土地上的薄霜与残叶被次第点燃,灼尽人眼底的惛惛暗色,压抑心头的死寂也仿佛付之一炬。
“殿下戏台高筑,却是打算一人唱完这出好戏么?”君如珩敛翅收光,“那未免太冷清了。”
夕阳逐渐隐没,卷帙垒砌的地方换到八角凉亭,檐下各自掌起了灯。
骆敏择的是个好地方,视野好,环境更好。苍穹阔朗,岚风舒爽,最重要的是僻静,既堪做个牛眠吉地,也适合重逢的故友叙旧寒暄。
前提是重逢的故友间最好不要有一人另怀心思。
其实他们这次分别的时间并不长,但褚尧从上打量君如珩,觉得他比旬日前更瘦了。眉峰更高,眼窝更深,睃目回看时杀出股凌厉之风,只独那双倒盛星光的眼,还如旧时晶亮,意气分毫不改。
什么光风霁月,天大地大,褚尧一概全抛了,怔怔盯着眼前人,茶杯攥到指节发白。
最后还是君如珩先开口:“殿下这么看着我,是想问本君为何去而复返吗?”
褚尧借饮茶掩饰了失礼造成的尴尬,他说:“主君既为公事而走,自然也为公事而回。”
茶水已经换成君如珩喜欢的花果茶,糕点也是现熬的蜜糖,对他而言甜到牙倒的滋味,现下只因公事二字,便再难压住舌根泛起的苦涩。
君如珩探向点心的手一顿,又收了回去。
“殿下知我。”他语气倏地冷凝,“本君此来,是为告知殿下一件事。我收了那些千乘族灵回三华巅,经一番拷问,得知了一个真相,同那本摸骨手记有关。”
“......愿闻其详。”
“殿下可知,迟笑愚何以对追查千乘族的下落如此执拗?万事的起因,皆在于一枚蛇鳞。”
君如珩缓徐道:“一枚在迟家灭门惨案现场发现的蛇鳞。”
迟笑愚眼睛熬得通红,下巴蓄着乱糟糟的胡茬,人早已瘦得脱了相。此刻他久被悬吊而乏软无力的胳膊,却因为一本笔记爆发出惊人的扼杀力。
千乘蚨清秀带伤的面容在他掌中彻底失去血色,就像一条濒临脱水的鱼,嘴唇无力地翕动着。初以为是在求救,细辨口型才发现她说的是——
“克制,你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