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173)
可惜迟笑愚已然充耳不闻,他不住加重手上的力气,仿佛面前被掐住脖子的已不再是蛇女,而是在火光里猖獗大笑的杀人凶手。
他曾经用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来忘却那天晚上的梦魇。
那一天是父亲的六十大寿,师兄弟早早给他飞鸽传书,告诉他,师父其实一直很想念在外游历的儿子。
迟笑愚是个医痴,这点不折不扣地继承了他的父亲。也正因如此,父子二人没少就医术上的事起争执。迟笑愚性子比老谷主还拧,某日一气之下,便收拾行装出门闯江湖去了,这一闯就是七年。
接到飞鸽传书,他转念细想,的确很久未归家了。听说老爷子早前曾染上了骨痈之症,行走都不方便。迟笑愚是这方面的好手,但他觉得这不过又是老爷子为了哄他回去玩的小花样,也就未与理会。
俗话说父子没有隔夜仇,那点小打小闹的龃龉早随着时间空间的拉长,变成对彼此的浓浓思念。
碰巧迟笑愚手头有些急事,料理完便马不停蹄往回赶。他带着老谷主平生最爱喝的琼花酿,隔着老远,还在马背上就看见了谷中冲天而起的火光。
大颗大颗汗珠沿着鬓角滑进衣领,身上那件破烂不堪的飞鱼服早已被血渍汗渍浸透。
千乘蚨的身子阵阵发冷,迟笑愚却浑然未觉。他兀自沉浸在烈火烧身的滚烫里,酽酽黑烟从面前袭涌而过,熏灼得人眼眶发涨,几乎睁不开。
扑溅的火星子肆打在面颊,迟笑愚一个激灵,猝不及防看见了蜷缩在书柜下的小师弟,弓着腰,像一节烤熟的虾。
他身量依旧没大长,同几年前离家时一样还是个小萝卜头,塞进柜子里刚刚好。但因为砸下的梁柱刚好挡在面前,他就这么被活生生地炙烤而死。
还有嘴上从来不饶人,总是以跟自己呛声为乐趣的大师兄,死的时候满口鲜血,身旁还滚着半截舌头。
最后的最后,迟笑愚看见了倒在药炉外的父亲,尽管七年未曾谋面,他的容貌却没有大改,迟笑愚一眼就认了出来。
父亲约摸是想抢出里头的病案诊例——那是蜂云谷多年行医积淀下的经验,也是他毕生的心血。不想却被人从后偷袭,父亲腿上有伤,跑不快,这才叫凶手一击即中。
他向外侧卧着,胸前赫然一个碗口大的窟窿,血已经流干。迟笑愚认出了父亲身上穿的那件簇新短袄,那是他数年前托人捎回家的冬衣。
彼时父亲怒斥他见衣不见人,自己绝不领这份虚情,却在时隔几年后的开春寿宴上,穿上了这件不合身也不合时的衣裳,等待儿子归家。
迟笑愚冷汗愈淌愈汹,力气也在不知不觉中加大。千乘蚨缓抬手臂,侧颊因挣扎过猛,浮显出蛇鳞状纹路。
迟笑愚乍见之下,瞳孔骤缩。
他在迟墨的致命伤处找到了一模一样的蛇鳞,那时他便笃定这件事和灵界有关。但父亲一介药师,如何能跟灵类扯上关系,这些年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终于从这本手记里找到了答案。
千乘蚨竭尽全力,摸到了腰间骨笛,凑到唇边微弱地吹响。
迟笑愚被蜂拥而至的虫潮撞向墙面,砰一声滑跌下来,靠着墙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千乘蚨也在巨大的惯性下跌坐在地,她没有继续,而是用一双哀毁的眼神盯住迟笑愚,声带仿佛被刀割般破碎而嘶哑。
“不要被你的心魔控制……”
“为什么?千乘族为何要,屠我满门?”
君如珩随手拨弄几下那宫灯,说:“是啊,一代杏林圣手,治病救人,能见罪谁呢?更何况,他还是历经三代帝王,圣眷优渥的老臣,谁敢对蜂云谷动手?”
君如珩刻意在某个地方咬重了字眼,褚尧登时反应过来。
第75章
“能在圣恩庇护之下取人性命的, 自然也只有圣意了。”
迟笑愚胸口起伏得厉害,他抓起那本笔记,怒极质问道:“就因为父亲偶然间得知了一桩秘密, 便要蜂云谷百来条人命为其陪葬。皇权,当真霸道至此吗!”
这话千乘蚨没法回答, 也无谓去答。迟笑愚在角木窟的邪灵之气里浸淫数月, 意志早已脆弱不堪, 这会被妖僧特意留下的手记勾出了心魔, 连眼前人谁是谁都分不清,与他辩解也是白费力气。
“皇权倾轧, 也讲究个由头。”褚尧道, “迟墨一直是父皇的心腹能臣, 蜂云谷行医济世, 在民间声望向来很高。能令父皇铤而走险也要灭口的事,想必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