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171)
早有传闻,太子自九阴枢归来后就显露出了锋芒。虽则一整年都被幽禁深宫,庙堂之上却实打实有了他的一帮拥趸,“祸国灾星”的名号也再无人敢提及。
起初骆敏只当传闻有趋奉之嫌,而今不过短短几日,就见识到他一把霹雳手段,和一副举重若轻的气度。好像赶明儿把天捅出个窟窿,也敢说天有恒隙,人必摧之。
旁的不论,眼下他坐的这方土地,底下压着什么秘密,骆敏心知肚明。他忐忑至此,可褚尧就跟个没事人似的,稳稳当当坐在上头,悠哉地思考着哪门子题字。
夕阳滑过他的眉心和手指,那惊艳绝伦宛如一阙骈句的剪影,却让骆敏顺着脊柱爬上来一股寒意。
“殿、殿下,”他磕磕绊绊地说道,“万岁爷今晨遣人递来口谕,说等此间事了,请您务必赶在陪都祭祖前折返京城。听传话人的意思,圣上似乎有意,给您补上加冠大礼。”
昭柔皇后身死后,东宫形同被废,本该郑重其事的加冠礼只在边关一句迟来的道贺里潦草打发。
如今唯一贺他成年的舅舅也走了,武烈帝却在此时重提补办加冠礼一事,但凡是个不痴不傻的正常人,都能觉出异样。
可惜咱们骆知府逢迎心切,非还得补上一句:“这也是万岁爷对您平叛有功的激赏。加冠礼过,殿下便可出宫开府,接着就是册立正妃、开枝散叶。子嗣有望,圣上才好将社稷江山托付于您啊。”、
“子嗣有望。”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褚尧念着这四个字,那日迟墨笔记上“父夺子身”之言跃入脑海,他嗤地笑出了声。
“是啊,有了子嗣,褚氏血脉才好传续下去,也不辜负了人皇那一身好根骨。”
话中讥讽将溢,骆敏不料自个一句马屁,倒像是勾出了殿下什么了不得的心思,顿时如芒刺背如立针毡,捱了片刻,忙不迭告退。
前脚打后脚刚退出去没多远,东宫身边叫将离的影卫,唤着他名从后撵上来。
“殿下吩咐了,新起的慈济坊就照着这副样子打造门匾。”
骆敏接过来,一笔刚健而不失清秀的蝇头小楷,上联写着“光照翟文”,下联则是“王行无涯”。
形意都好,既讴颂了天恩,也不显得俗气。骆敏欣喜之余,总觉得哪里有点不谐。夕阳橘红色的芒洒落纸上,跃动在清癯紧凑的字形之间,像是跟人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第74章
褚尧给花树松过了土, 独自一人在树下久坐。炉上的酒温了又凉,他叫人撤走红泥小火炉,轻抚着曲线流畅的净瓷壶身, 默默思量。
傍晚凉雾渐生,朦胧似幻中仿佛无数怨灵浮空凄叹, 晚风穿林打叶, 其声也哀其意更透着无尽悲凉。
褚尧翻手, 酒水溅湿了脚下的土地, 连带着那一小片冒尖的布料也被浸了个透,飞鱼金线上早凝涸的血迹晕出黑红暗渍, 在眸底无限扩散、扩散。
“黄沙能掩焦骨, 却掩不住悠悠众口。殿下在角木窟中下令焚毁锦衣卫的尸身, 好将那一场偷袭做成无头冤案。可是您别忘了, 这世间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若再有人从旁摇唇鼓舌,流言传得决计比白骨腐化更快。”
一个月前, 君如珩亲眼看着人在后山刨了三天三夜,终于刨出这个大坑。而后士兵们按照褚尧吩咐, 将锦衣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一具一具抬下去,用土压实, 再种上象征爱情的凤凰花树。
如此,东宫在这里流连多久都不担心有人起疑。
他生辰在即, 而凤凰花树又是昭柔皇后生前所喜, 太子殿下触景生情, 耽溺于凭花吊母, 这份孺慕之心饶谁也不能置喙什么。
借着这个名头,褚尧日日来此, 敦促道士用符水加速尸身的白骨化。
死着受刑,总好过染上谋逆的嫌疑,连累自己还活在世上的亲人。
君如珩全程旁观,显然有不同的想法:“我劝你万事多思量。锦衣卫一入青州就下落不明,这消息金陵瞒得密不透风,何以咱们刚踏上官道,便听见沿途商旅嚼舌根?”
“单风声走漏也就罢了,那些人话里话外都指着羌族。之后咱们窟中遇险,伏兵恰巧使的也是羌弩。殿下该不会以为这只是巧合吧。”
褚尧虚心听谏,思绪却不禁被一口一个“咱们”带得跑偏十里,好容易生拉硬拽回来,君如珩已用微微不快的眼神盯了他好半晌。
“殿下以——为——呢?”
褚尧“啊”了声,从漫无边际的驰思中找回主线:“主君之意,是栽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