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领一把被揪住,皇帝的力气几乎要将他提到空中,那双布满红血丝的黑眸死死地盯着他:“救她,她不能死!”
院首脸色铁青,战战兢兢:“是…是……”
他被放下,再不敢耽搁,赶紧命人将那毫无动静的昭妃抬入内室。
待转过身,却见皇帝如被抽走精气神一般,高大身躯摇摇欲坠。
“陛下,您快坐着……”
院首上前要扶,却被皇帝一把推开:“我没事。”
话音未落,眉头皱起,下一刻,一口黑血从口中吐出。
“陛下!”
那道挺拔身影如高山崩塌,轰然倒下。
第60章
强烈冷白灯光照射在薄薄的眼皮上, 耳畔传来一声忽远忽近、若即若离的熟悉呼唤。
“动了,晚晚动了!”
“医生,知早, 你快去叫医生。”
“晚晚,我的宝贝女儿, 你睁开眼看看妈妈……”
妈妈?陆知晚眼皮微动,勉力撑开一条线,模糊视线里映入一张张熟悉的脸庞。
妈妈、爸爸以及姐姐陆知早。
一阵喜悦涌上心头,陆知晚眼角被泪水湿润,她试图开口说话,可灵魂像是束缚在这具躯壳里, 动弹不得。
她只能像个局外人般,静静看着这一切。
这是在医院吗?她这是……怎么了?
她恍惚地想着,身后忽然又响起另一个遥远缥缈的唤声:“晚晚, 不要死。”
这难掩悲恸的声响叫她心下猛颤, 下意识地回过头, 身后却是一片漆黑的混沌。
那是一片虚空,四处茫茫, 唯一清晰的是一条由白光凝成的道路。
那条路很长很长,好似隔着千山万水, 又隔着无垠时空,但她能清楚看到路的尽头,站着个小小身影。
那个黑黑瘦瘦的孩童,穿着破旧的脏兮兮衣袍, 脸庞倔强, 眼里闪烁着泪光:“晚晚,不要抛下我。”
陆知晚看不清的脸, 却清楚知道他是谁,心头酸楚弥漫,她哑声回应:“阿寅。”
那个幼年的萧景廷站在原地,迷茫地四处张望着,嘴里焦急地喊着:“晚晚,你在哪?”
“我寻不到你,你别抛下我……”
忽然间,那小小的身影又变成一道高大成年男子身形。他看上去虚弱又憔悴,嗓音沙哑:“陆知晚,你又骗朕。”
“明明答应陪朕一辈子的,你个骗子。”
萧景廷!
陆知晚喜极而泣,上前两步,扬声回道:“我没骗你,我才没骗你。”
那头似是听到她的回应,脚下那条道路愈发明亮:“晚晚,晚晚!”
“太医,太医快来——”
傍晚时分,养心殿内的静谧被一阵急促的唤声打破。
已在殿外轮换守了七天七夜的御医,一听到这声响,登时打起精神,扶正官帽,快步跑进去:“陛下,臣在!”
药香浓郁的寝殿之中,灯光辉煌,形销骨立的帝王紧紧握着榻上女子的手,憔悴脸旁迸出一丝难抑的喜色:“她刚才动了!”
“你快来给她瞧瞧,她还活着!”
“……”
御医脸色僵硬,只觉无比荒唐。
七日前,昭妃被陛下抱到太医院时就已没了气息。
那射进昭妃肩胛骨的袖箭取出,的确淬了毒,而且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可陛下却死活不肯接受这个事实,执意说昭妃只是昏迷,并未离世。
他们这些太医连日守在殿外,并非为着昭妃,而是为了陛下——他这个状态实在令人担忧,自那日吐血昏迷,醒来后不是疯疯癫癫,大杀特杀,就是守在昭妃尸首身边,木然不语。
外头有传闻说,陛下是悲伤过度,疯了。
现下看来,的确如此,一具死了七日的尸体如何会动呢?
太医站在原地踌躇不前,正犹豫着该怎么劝,榻边的皇帝没了耐心,大步朝他走来:“你还愣着作甚?耽误晚晚的伤情,朕要你的狗命!”
眼见皇帝披头散发、眼窝深陷地走来,太医腿肚子都发软,磕磕巴巴应道:“是…是……微臣这就给娘娘诊脉。”
萧景廷这才敛了凶色,赶鸭子似的将太医赶到榻边。
太医看到床榻上那具面无血色却依旧细腻娇嫩的脸庞,心下也不禁纳罕,虽说入秋天寒,尸首腐化速度会慢些。可像昭妃这样,断气七日,仍似活人,实在闻所未闻。
皇帝在旁虎视眈眈,太医只得按着给活人看诊的步骤,把起脉来。
隔着轻薄丝帕搭上手腕,少倾,太医脸色微变。
他指尖微颤,又看了榻上女子一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这脉象不会错——虽然松散虚弱,但的确是有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