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来的故人(273)
梦家微微叹口气,道:“我就是心里难受,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顾东篱观其颜色,知道她已经听进去了,这才笑道:“孔子发现了糊涂,取名中庸;庄子发现了糊涂,取名逍遥;如来发现了糊涂,取名忘我。反正这种人早晚有天来收,你就难得糊涂一把,才是上道。”
这一年前方的战事如火如荼,南京政府则还忙着召开“行宪国大”,副总统花落谁家就成为各派系争夺的焦点。
顾东篱本来完全可以不沾染任何的派系斗争,却因为他和美国人的密切关系,一时间成为各派争夺的要人,尤其是以桂系最为执着。
他为躲避这些人的拉拢,还特意回到北平呆了一段时间,梦家笑道:“他们这样上天入地的找你,就算你跑到国外也是避不开的,倒不如站出来明确你的中立态度。”
顾东篱道:“这些人不少是军阀出身,他们才不管中立不中立,一个个行事都野豁豁。”
梦家得知此番参与副总统竞选的,还有石屏梅的丈夫单科伟,她便问单先生的胜算有几何。
顾东篱沉吟半晌才道:“单科伟是桂系竞选的主要对手,他书生气太重,而且起初也志不在此,这次完全是被人撺掇上去。桂系那派人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的,我真是不看好单科伟。”
这时石屏梅为助丈夫竞选,正在施展她出众的交际才能四处拉票,可谓不遗余力。
她和单科伟做十余年的夫妻,女儿业已10岁,不过大多数时间女儿都在上海与她同住,很少有在父亲那里承欢膝下的辰光,最近一次孩子与单科伟聚会,也是去年她出狱后回夫家拜会太老夫人的时候。
按照单科伟的意思呢,她大可不必在外抛头露面,只需陪在他身边即可。
但石屏梅深知生活不易,尤其像她这种既无娘家支持、也无正式名份的,承蒙别人叫一句“二夫人”,并不能为她带来多少安全感。何况她在社交界凭一己之力,能够在关键时刻为单科伟呼风唤雨,还是颇觉欣慰。
哪知此番副总统的竞选,却生生断送了她与丈夫数年来的情份,这断断是她想象不到!
副总统选举的第一轮,单科伟就落在桂系大鳄之后,本来要到4月下旬正式投票才会尘埃落定,石屏梅还想乘机抓紧时间帮丈夫凝聚人气。
没过几天,南京一份颇有盛名的报纸用头版头条刊登一篇报道,大致内容是说抗战胜利后,某局在上海没收了石屏梅名下的一批进口货作为敌伪财产处理,事后却被单科伟要求悉数发还。
这事儿本来早就被人遗忘,哪知为确保大鳄顺利当选,桂系特意大张声势的旧事重提,将此事写成文章,刊登在报纸上用来诋毁单氏。
单科伟的幕僚一见政敌拿陈年旧事大肆诋毁,都撺掇他尽快撇清,以免被拖下水。
石屏梅远在上海,起初还以为丈夫会未她公开辩解,哪知等来的却是对方公开否认写过此信并极力撇清夫妻关系的言论,甚至说出了“仅仅是同居关系的”话。
报纸上的那些文章,字字如刀剑刺入眼中,令人心痛不已。
她明白单科伟此举乃是为他的颜面与政治前途,倘若之前他能提早告之,石屏梅未尝不愿做此牺牲。
可单科伟此举毫无先兆,事后也并无一句解释,好像她是一张废纸,轻轻一团就丢进废纸篓。
这种感觉令她深感不安和愤怒,鉴于选举还未结束,石屏梅只得克制住自己的冲动,以免影响最后的结果。
一直到4月底选举结果水落石出,单科伟落选,她才决定亲自赶赴南京。
之前的愤怒此刻已尽转为同情,她想嫌隙这种东西一旦生出来就抹不掉了,她应该尽早去弥补这些裂痕,之前丈夫或许是太想赢得此战,才不得不出次下策,如今他遭遇滑铁卢,肯定是万念俱灰,也更需要她的安慰。
终于在5月初的时候,石屏梅来到单科伟的官邸。
她本来想照以往的情景,只要和丈夫的秘书打个招呼即可,哪知这次接待她的完全是位陌生面孔,而且官威很足。
他先是把石屏梅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一番,又打什么官腔说院长现在不在南京,要她改日再来。
石屏梅早就看见丈夫的轿车停在院中,此刻一听对方拿这种话来敷衍自己,立刻怒从中来,她用同样不客气的眼光冷冷扫眼对方,慢吞吞道:“我不认识你,叫胡秘书出来说话!”
那人还想争辩,石屏梅把手朝桌轻击一下,笑说:“小朋友说话不要这么张狂,单先生的车子就停在门口,你非说他出门公干,请问你上司是谁?如果他不会教育你,今天就由我来替他执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