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来的故人(272)
顾岚轻声道:“这是我父亲的家,可我从来就像一个客人,因为这里的女主人从来不是我母亲。”
这句话感伤的成份更重,至少梦家觉得不像是兴师问罪。
她坐到顾岚的对面,笑道:“可不论是你父亲,还是我,都真心希望你能把这里当成家,还有北平,如果你愿意,那里也是你的家。”
顾岚飞快地瞄了一眼梦家,似乎在探究这句话的虚实,要看看这里面究竟有多少的真情实意。
大概是梦家诚恳的表情令她感到惊讶,于是之前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慢慢减缓了许多。
她叹口气,接过梦家递来的茶杯,把杯子握在手心里,却并不急于品尝。
良久她才开口,而且说得很多,就听她道:
“我观察了你好几天,你是个有教养的和蔼女人,以你的身份,也没必要图谋我父亲什么,当初王小姐和他离婚时,我父亲什么都没要,他说自己对不起她,那些财物本来就是她的;其实我父亲最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母亲,因为在他三位妻子里面,她运气最差、也最爱他,她是为替丈夫参加一个无关紧要的活动染上的流感,年纪轻轻的便撒手人寰;至于王小姐,完全是被拿来利用的,不过她自始至终也明白,她和父亲是相互利用罢了,一个图名,一个图利。至于我父亲,他真是男人里爱自己的楷模,人生中的每任妻子都踩在‘个人需求’的节拍上。”
”
她顿了一下,看看梦家,继续说道:“我记得很清楚,父亲娶王小姐后,我先是被放在亲戚家寄养,后来又被放在上海的寄宿学校,即使回到所谓的‘家’,也是像客人一样住几天,父亲总是很忙,和我连说话的机会都很少,更不要说带着我出去玩,所以有一次听到王小姐的侄女说和父亲一起看电影、吃饭、逛公园,我非常伤心。”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见梦家一直在认真的望着自己,大概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被你见笑了,这些陈年往事,亏我还记得这么清楚。”
梦家摇头道:“我怎么会笑呢?将这些话告诉我,至少说明你能把我当成了朋友——做你的亲人我不敢奢求,却也是及其渴望的。”
顾岚一笑,道:“你真会说话,怪不得我父亲那么疼你,要是在过去,这多少会令我嫉妒;但现在我已经彻底明白,他不是一个好父亲,希望会是一个好丈夫。”
梦家很想否定她对顾东篱的评价,但顾岚很快就接口道:“你比较幸运,父亲对你应该是真心的,因为他已功成名就,再不需要任何女人来助他一臂之力,也终于有了精力和能力,认真诚恳地爱一个人。”
作为一个自小在父母疼爱中长大的人,梦家确实难以理解她的痛楚,可她这番话说得非常失落,眼中那种的怅惘几乎令人不能直视。
梦家不由动情的握住对方的手,道:“恐怕你对顾先生的看法有失偏颇,至少据我所知,他为你的学业前途,可谓操劳不已,只是他身担重任,不能像普通的父母那样尽心竭力在你的周围罢了。”
顾岚只是笑笑,并没有反驳她这句话,离开书房前,她对梦家深深鞠了个躬,说:“接下来我回国的机会很少,父亲拜托您多照顾了。”
梦家连忙上前扶起对方,顾岚起身的时候,眼里分明含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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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这天晚上有十良的大戏,梦家和丈夫先去胡同接了她,才一起朝戏院出发。
顾东篱现在和十良已经相当熟稔,有时甚至比梦家还要多话,十良觉得和这位顾先生打交道,大有如沐春风的感觉,便也从来不拘泥。
他们在戏院门口分别,十良从后台的演员入口进去,夫妻两个则从正门步入戏院,还没上楼朝包厢走,就见迎面过来一个人,嘴里喊着“顾先生”,还不忘脱帽朝他们致敬。
梦家一看是徐怀璋,只觉得脑门上“嗡”的一声响,血液直朝上涌。
她想转身立即走开,却被顾东篱紧紧拉着手,好不容易才站稳脚步。
徐怀璋大概也有些怯她,只是很谄媚地朝她笑,剩下的便都是和顾东篱一味套近乎。
等到大家寒暄后分开,梦家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她不肯再去看戏,说:“别叫我和这种人在一个戏园子里,隔了老远那股臭味儿我都闻得到!”
顾东篱立即笑道:“你要不想看,咱们就回去。”
等他们重新回到轿车内,顾东篱示意司机不要急着发动,对妻子说:“徐怀璋不是什么好人,我何尝不知道?只是现在我和他都是场面上的人,很多时候还要打交道,不兴把局面做那么难堪,何况自从戴雨农死了,他们军T就是雨后的蚂蚱,区区一个徐怀璋又何足挂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