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来的故人(257)
幸亏他旧时的同事,也就是静芬当时那位尚未认识的丈夫帮忙,他才脱身前往欧洲。
这一去更是音讯渺茫,一度和国内的亲友都失去了联系,谁也不晓得他在欧洲这些年都经历了怎样的煎熬,有说他参军了,也有人认为生死未卜。
直到半个月前,力玮托人才算联系到静芬夫妇。
用“在地狱里走了一遭”来形容他的遭遇也不为过,因为力玮竟落到了德国人的集中营里!
幸好他有特长,能画肖像,勉强在里面讨了条生路,而幸运的是与他共同度过这段历程的还有一人,那就是杜馨遗。
她几乎是明知不速离欧洲就会有这样的厄运,结果还是选择与力玮一起被俘,并且毫不抱怨自己所遭受的一切,哪怕是死亡。
就是这个纤弱的女子,用她的温柔呵护,陪伴着唐力玮度过可怕的地狱生涯。
两个人在狱中结的婚,还认领了一个华裔男孩。
静芬在叙述这些事情时明显地很动情,几次声音都有些哽咽,她道:“其实我心底有个疑问,既然他都能联系到在香港的旧同事,为什么不直接和你联系呢?可见他有顾虑,担心你会因为他再娶而生怨艾。”
梦家脱口道:“怎么会呢!”
说此话时她一派真心,她没资格不满,况且她早就把整件事想得十分通透,此时听罢力玮和馨遗在欧洲的一番经历,只能用“自叹不如”来形容对馨遗的敬佩。
是怎么样的深情,才能使一个女人连生命都可以放弃,专心陪伴一个男人上刀山、下火海?
静芬听出她声音中的坦然,颇有些惊讶道:“没想到你倒能平静接受。”
梦家笑说:“是我辜负了他,他再寻自己的幸福,还得到了世间最痴情的妻子,除了祝福,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接下来的一件事,则也同样令人感慨,那就是大姐宝诗,她和梁国斌离婚了,嫁给一位富商做填房离开了香港,再也不肯回北平。
梦家只好把父母留下来的固定资产都折现成美金,将宝诗应得的那份悉数汇给她,还另外给两个外甥留了一份。
离婚整件事,后来都是由梁国斌亲自告诉她的,他讲这些时早就心平气和,脸上毫无愤恨不满。
他说不恨宝诗,因为在这段婚姻里他得到的更多。
眼看着一位娇滴滴的千金沦落成小公务员的妻子,整日为柴米油盐操劳,他也很痛苦,因为他觉得像她这样的女子本该是像神仙一样供养才是。
回首过去的十年婚姻,恍若一场黄粱美梦,好在大梦醒后,他还多了两个可爱的孩子,他们不仅有他卑微的血液,更有着母亲的美丽和聪明,令人十分欣慰。
梁国斌这些话估计早就思虑很久,因此说得十分顺畅,比他平日里唯唯诺诺结结巴巴向上峰汇报工作时流利多了。
他没有说的是,妻子离家后他还远远的见过她一次哩,那时她珠翠环绕、巧笑嫣然,令他觉得好像不认识似的,因为和之前灰头土脸的宝诗截然不同。
他原先还有些恨她,不肯离婚,直至看到那一幕,他立刻想明白了:放她走!我从前爱她,所以娶了名声陷入危境的宝诗,现在我也爱她,那么我就成全她。
力玮和宝诗的这两件事对梦家的影响很大,令她不得不思考自己的将来。
倩云说二小姐你都有白头发了,你还不到30岁呢,将来还要再嫁。
梦家叹气道:“再嫁?谈何容易啊,倘若有人肯娶我这个未老先衰的人,必须视舟舟如己出,又不能觊觎唐氏的家财,因为我要把家产还给力玮夫妇、留给舟舟,只有如此我才能心安理得的嫁人,可是你知道么倩云,我才透露出些微意思,追我的冯先生就有些不快。”
倩云说还有伍先生呢,梦家摇头笑道:“他人很好,但他要回到上海发展,那是我的伤心地,必然再不能去啊!”
倩云不由打趣她道:“我看顾先生倒不错。”
梦家听罢“嘘”了她一声,不许她再胡说,倩云听罢只是笑。
4月下旬,宝玥出席了某位故人的婚礼,顾东篱早先说要与她同行,尽管她也知道他在北平,但既然他没有主动,她也就装作不知。
婚礼很热闹,婚宴上见到分别已久的故人则更使人欣慰,那就是石屏梅。
她们上一次见面还是九年前呢,当时石屏梅打算从南京搬至重庆,奈何单科伟的原配也到了重庆定居,她为避免尴尬选择回避,决定去上海与女儿生活在一起。
在征得丈夫单科伟的同意后,她单枪匹马回到日伪占领下的上海滩。
作为战时的一位母亲,为解决生活上的困窘并接济与前夫所生的几个孩子,石屏梅凭借她长袖善舞的交际手段,开始与人合伙承包工程,在重庆后方引起不少人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