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来的故人(216)
不管他想说什么,都不是她所期望的——眼下这个男子曾一度盘踞过她的心灵,梦家害怕自己辛勤培育出来的界限全部崩溃。
她用周到客气,又在两人间竖起他熟悉的那堵墙,白天两人间毫无芥蒂的热络交流,随着黑夜的降临一下沉寂许多。
用过晚饭,梦家借口太累,很早就回去休息了。
天气太热,梦家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知夜里几点,她素性到阳台上吹风。出来后才发现阳台上已经有人,原来她这间屋子和力玮住的那间相邻,连阳台也是公用的,仅仅用一个竹篱笆象征性的隔断。
力玮弯腰俯身趴在栏杆上,正在那里抽烟,夜色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见到红色的烟头在黑暗里忽明忽暗。
他听到了脚步声,没有回头招呼她,仍然在那里吞云吐雾。
他以前从来不抽烟,现在也学会用它来解愁了。
夜静的出奇,两个人谁也没有破坏这份安宁,梦家呆了一会,这才自顾回屋。
这天晚上她睡得很不好,先是觉得口干舌燥,用鼻子呼吸则鼻子难过,张开嘴呼吸就喉咙痛,她只好半倚在床头喝些水,结果就那么倏忽的一小会儿,她就被噩梦捉了过去,梦里她回到北平旧宅,可是放眼望去里面住满了面目可憎的陌生人!
好容易遇到母亲,梦家想请求她带路找到出口,但母亲脸上诡异的笑容,都说明她不再是记忆里的慈母。
梦家被这个噩梦惊醒了,感受到全身上下都沉浸在火一般的煎熬中,她分不清上下左右,想起身又没有力气。
当混乱的梦遇上如此深沉厚重的黑,人很容易睡死过去,于是她所有的生命和意识,都淹没在感受痛苦和渴望摆脱痛苦之中,除此以外全部是混沌。
半昏半醒中,她感到有人握住她的手,还用不住帮她的额头擦汗,她呓语得厉害,还说了不少没头脑的话。
梦家再次睁开眼睛,只觉得窗外明晃晃的光线过于刺目,她不由拿手背想要遮住双眼,这才发现胳膊上一丝力气也无。
边上守候的人发觉了,道:“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
力玮半夜听到隔壁的呓语声,叫她几声没有回应,他只好从阳台上破门而入,这才发觉梦家烧得厉害。
小镇大半夜的难以寻医,他唯有找店家要点井水帮她擦拭额头降温。
折腾了大半宿,他竟不知不觉在床头打起瞌睡,要不是梦家醒过来,他还不知道都快中午了呢。
这天中午,他叫店家熬些米粥给她,梦家很为自己增添的麻烦不好意思,她捧着碗问:“你呢?”力玮笑道:“我待会楼下吃去。”
因见她头发是散着的,力玮就伸手帮她把头发别在耳朵后面,说:“慢点吃。”
他做这些时显得非常自然,她内心却受到很大的震动。
她想起他们曾在小花园里拥吻,想起自己写给他的那封无情的分手信,想起他在她新婚日子里所忍受的孤独和痛苦。
今天他越是体贴入微,就越能勾起她甜蜜又羞愧的回忆。
她想,也许她的心弦今天还会被拨动,可等到今天的这件事过去,她的情绪一定会归于平静。
他们又能像一般的熟人那样,既不会有柔情,更不会交心。
当天晚上他们就回到了上海,沈宇轩知道女儿涉险为老父取得如此关键佐证,固然高兴,却也难免责怪她的冒失。
他一是担心女儿的安危,二来觉得她和力玮在外呆了一晚,力群的脸上恐怕有些挂不住。
梦家道:“我问心无愧!他自己在外头筹谋娶小老婆回家,就觉得别人也和他那样偷偷摸摸吗?”
沈宇轩道:“我也听说了这方面的风言风语,你今天总算吐露口风了,是真的吗?”
梦家说:“其实不管他要不要娶姨太太,我都打算和他离婚,这件事无非是令人离开的想法更加决绝而已。”
沈宇轩道:“也罢,你那么年轻、路长着呢,什么时候准备摊牌,就把我这个拿走还给他。”
说完这话,他便递上来一张汇丰银行的支票。
沈宇轩一直觉得当初唐、沈两家的联姻,自己和妻子确实失于草率,这令他对梦家总有内疚的之感。
若论这位二女婿在事业上纵横捭阖的气度,确实值得称赞,只有在娶妾这件事上,沈宇轩觉得非常不满。
但若要唐家就此断了香火,他也觉得不能。
今天既然把这件事讲开了,他认为很有必要表明态度。
于是他望着女儿,用笃定的态度说:“婚姻不能视作儿戏,现在又是唐家遭遇大变故的节骨眼,力群为把利金撑起来肩上的担子重得很,你开口离婚要找好时机,不要被人捉到把柄成为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