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来的故人(186)
胡师傅点点头算是认同,又费力道:“人老了,就跟这秋天的叶子一样,时候一到就得落下来。”十良见他说话吃力,想叫他消停下休息片刻,哪知胡师傅很倔,对巧惠道:“你是个机灵丫头,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反正凡事要多想想退路,不能人家说什么,你就信。”
巧惠连忙点点头,胡师傅这才交待十良道:“你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可你纠结的就是人心的真假呀,其实很多事吧,哪能分得那么清楚呢,通常就是真中带假、假中藏真,但凡过得去,就不要再去细究,不然就是给自己添堵。”
十良拉住他的手,眼泪只管长流。
交代完诸多事宜,老人已经奄奄一息,没过一会儿就过去了。
姐儿两个一想到小跟着师傅江湖飘零的那些日子,不由心中酸楚难挡,顿时泪如雨注。
等到情绪稍微平定,十良才道:“棺材和寿衣是早就备好的,接下来无非是办丧事的杠夫和和尚,这个我来去找,还有坟地也是现成的,师妹你帮忙把丧事那天要请的名单拟一份出来就行了。”
巧惠道:“行,那我拟好后还要再给你看一下吗?”十良摇摇头,伤心道:“你自己拿主意好了。”
丧事办好,巧惠说:“你不如搬过去和我一起住,否则这么大的一个院子空荡荡的,怪瘆人的。”
这时金巧惠已经和徐怀璋同居,十良笑道:“我和你住,算哪门子事儿呢?徐少爷肯定不乐意。再说,师兄离得也近,我们互相也有个照顾。”
巧惠张了下嘴,似乎有话想说,临了还是把话又咽回去,说:“随你。”
约莫深秋的时候,力群为了哄妻子高兴,抽空带妻子赶赴西山的别墅小住几日,此一行原本是为了骑马散步,谁知专门为她选的那匹棕色母马不知哪里出了别扭,还没把女主人驮出去几步,就开始乱踢乱跳起来。
梦家缰绳拽得紧紧,由得它蹦跶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被小棕马从背上摔下来。
力群吓得脸都变白了,连忙冲过去扶起妻子,梦家虽然挣扎着说没有摔坏,他如何肯信。
连忙开车送回家,请了有名的大夫前来会诊,生怕存下隐患。
结果大夫这一来检查,反而爆出喜讯,只说二少奶奶有了身孕,除此以外连一点皮肉伤都没有。
唐家阖府多少年未曾有过添丁之喜,知道这消息后上下都喜出望外,唐太太更是逢人就说儿媳妇的好:现在她所有的时间都给了唐家,该参加的应酬一件不落,该拜访的亲戚朋友都维护到位,渐渐地,连婆婆这样不好相处的人都对她赞不绝口。
于是除了通知亲家外,唐府各类补养身体的东西供给不断,整日价流水般送来,连力群也晚出早归,希望能够多陪妻子。
这天梦家拿出一枚钥匙问倩云,说是地上捡到的,不知道是家里哪间房的。
倩云道:“可能是管家太太的,听她说最近掉了把钥匙,乃是大少爷屋里书桌抽屉上的。”
梦家问:“也不怕里面东西丢了,回头我把钥匙给她。”
那天下午她午睡醒来,路过力玮以前住过的房间,突然就有种进去的冲动。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力玮的书房,书桌是黄花梨制成,书桌下面有三张抽屉都上着锁。
梦家试了一下手里的钥匙,果然打开了其中的一只。
一叠信封整整齐齐的摞在一起,每个信皮上都用毛笔字标明序号,可能是为了方便主人查阅。
她寄给他几封信,被放在最上面。除此以外,里面还有些账单,便笺纸之类。
早年短暂的感情、珍贵的回忆,一下子涌现到面前,令人晕头转向。
为避免被人发现,梦家不能在这里呆太长时间,她在匆忙中把所有的信笺放回原处、锁好抽屉、关好房门,这才独自恹恹地回到走廊上。
眼下的生活,令人有种阴沉沉的感觉,它顺着脊背朝上延展,像玻璃杯上出现了一道裂痕,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咔哧”一声爆裂。
再说沈氏夫妇短短数月,一连嫁了两个女儿,偌大的宅院一下子就显得空荡荡。
沈先生整日忙于公务还不觉得,沈太太白天呆在家里,只觉得说话声音大了就有回音,她回想起自嫁入沈家这二十多年,好像除了新婚那一年,从来没有过这样孤零零的时光。
之前养育女儿们时总觉得家里过于吵闹喧嚣,可如今这样的清冷安静,也未免太过凄凉。
为慰藉母亲,梦家决定忘却前些日子母女间的龃龉,回家小住几天。
谁知人还没回去,沈太太就病了,先是外感风寒,后来竟不见好转。
梦家回来后,沈太太精神刚好了点儿,接下来便病情急转直下,无非两天的时间,竟然就天人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