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十九郎似懂非懂:“你画这个,也没有人会看啊。”
“会有的。”
“是谁?”
闻北蓟忖度:“若说这世上会有人看懂,我想应该就是仪姐姐。”
陈献失声笑道:“杨仪?你画了天书,她能看懂,她是神仙还是鬼怪?”
闻北蓟只用无辜的眼神望着他。
陈献跟他对视了片刻,叹气:“行吧,既然你相信她,那我就给你留着……可什么时候能给她?”
闻北蓟回答:“十九哥,真到那会儿,你自然就知道了。”
当时闻北蓟的表情,让陈献无法形容,但陈献却没有深究,也许是因为,那会儿他从闻北蓟的脸上看出了一点不同寻常,而他不想去面对。
杨仪细看手上画卷。
起初,她只看到这画的是脑颅内的图,但很快,她看出了不同。
从第一个图,向下,就在她方才跟秦仵作说的那像是杏仁之物的位置,那原本的小杏仁体,产生了变化。
它逐渐的变大,开始挤压周围,而就在杏仁体发生变化之时,那画上的人半张脸也随之而变,他露出愤怒的表情。
杏仁体越大,画上人脸就越狰狞,乃至到了最后一张图,那张脸已经不似人形,恍若鬼怪。
怪不得陈十九郎也看不懂。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陈献问。
“是……”杨仪从第一张看到最后一张:“是病变。”
“病、变?”陈十九郎觉着这词新奇。
杨仪望着那小小的杏仁核,道:“是他的脑发生了病变,挤压到周围,引发了五感六识……乃至他的情绪的变化。”
陈献若有所思:“哦,这个人的脸越来越难看,是因为这个原因?”
杨仪道:“是。”
最后一张,应该就是失控。
杨仪微微闭上双眼,想到王六头顶的针,想到王六说“救”。
当时他们都不懂王六的意思,后来因确定有人给王六插了针,还以为王六想说从凶手的手中“救”他,现在看来,王六……应该也是跟闻北蓟一样,是因为病发无法自控而想要有人救他。
若按照这图上所示,闻北蓟便是知道了王六脑中有患,意图解决,他刺入王六脑中的那根银针,是为了压制王六病变的杏仁体,不料仍是功亏一篑。
可是,闻北蓟竟能把人的脑仁画的如此详细,假如……假如……
杨仪看那些画册,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乃至面部表情从平静到狰狞,一一清晰。
如果,她曾经跟闻北蓟好好的交谈过,如果闻北蓟把他知道的所有告诉杨仪,如果是杨仪来给他施针……
或者未必不能救。
杨仪突然想起先前,俞星臣问闻北蓟,他的病症有没有救治的可能。
当时闻北蓟有那么一瞬的犹豫,他看向杨仪。
那会儿杨仪明明见到他眼底曾有一点光的。
可他很快又看向了闻北宸。
此刻,杨仪只觉着浑身战栗。
他……他应该是知道的吧?假如他们两个配合,未必不会有法子克制脑中的病变。
但是不可能了。
因为不管怎样,闻北蓟已经创下滔天大祸,罪无可赦,他若是活着,必定会成为闻家的耻辱。
但他若是死了,把头给了杨仪,以杨仪之能,查明他确实是得了病,那对于他所犯的罪行,也是有了双重的交代,他的死偿了王法,他的病解释了原因。
一个病人病发之后无法控制而犯罪,再加上他的死亡,对于闻家的影响,才能降到最低。
他随心所欲活了短短十六年,在最后的一刻,做了他认为该做的、对的事情。
虽然这付出了他生命的代价。
皇宫。
薛放跟在冯雨岩身后,站在宫门口,等待传召。
冯老将军从离开衙门到进午门,一贯的心事重重,就算薛放问他今日是有何事,他也只是摇头。
倒是在进宫门之前,冯雨岩特意叮嘱薛放:“务必少说话,最好不要开口。”
薛放以为他是怕自己说错了话,在御前失仪,惹怒皇帝。
一个白脸太监走出来,向着冯雨岩拱拱手:“老将军好啊。”
行了礼,目光却瞥向薛放:“哟,这就是扈远侯府的小侯爷?啧啧,好俊的眉眼,好出色的人物,果真金玉一般。”
薛放看了他一眼。
他按照冯雨岩的吩咐,少说话最好不要开口。心里却想:“你倒是雪白肥胖,像个发面卷子。”
太监微微一笑:“皇上召见,请老将军跟小侯爷进内。”
薛放再不羁,也知道皇帝不是好见的,之前杨仪进宫,他还担心的无可不可,如今自己竟也一头撞进来。
他虽不惧见皇帝,但心里清楚,面圣还真未必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