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觉着自己已经没有话了,因为话不投机,或者不是不投机,而是时机不对。
她点点头,转身回去,继续查看脑仁。
陈献见她走开,目光在瞬间暗了几分。
回头又看向闻北蓟,他的眼圈有一点不为人知的微红,嘴角的笑却仿佛是粘在上头了似的十分牢固。
顷刻,陈献道:“你在做什么?”
隔了会儿,杨仪才明白是跟自己说话:“闻公子临死之前,说过他的脑中……有疾,我正要查探究竟。”
“脑中有……疾?”陈献回眸,忽然看见杨仪放在桌上的一张图画,那是杨仪所画出的,方才观察过的脑面图。
陈十九郎眯起眼睛盯了会儿,突然笑道:“有意思……”
杨仪不知他在说什么,也没空理会他,因为秦仵作正又打开了一个脑。
杨仪走过去,举起来查看,举刀轻轻切开。
陈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这样,能看出什么来?”
杨仪道:“闻公子的脑仁之中,有一处异常,我正跟其他这几位的做比对。”
“比出什么了吗?”
“这几位的都未有异常。可见闻公子所说脑中有疾,并非无稽之谈。”杨仪说到这里,皱眉:如果王六的尸首还在,那就可以做更准确的比对了。
两人说话之时,门口那些围观的人自然都听见了,一时窃窃私语。
正在这会儿,老关带人赶来,将众人屏退。
原来是俞星臣听闻陈献到了,因也知道他跟闻北蓟要好,怕他无法接受由此闹事,所以急忙调了老关过来查看情形。
老关见陈十九郎在内,安安静静,他心中诧异,便也并未打扰,只在外间等候。
陈献看着杨仪检查过那颗脑,画了图。突然道:“杨仪,”
杨仪抬眸:“陈旅帅有什么吩咐?”
陈献盯着她的眼睛:“闻北蓟是你害死的不是?”
门外老关一听,略略警惕。
杨仪道:“陈旅帅为何这么问?”
四目相对,陈献道:“不是你就好,如果是你……我怕他死不瞑目。”
杨仪不懂这话。
陈献抬手进怀中,掏摸片刻,拿出了一叠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杨仪。你过来。”
杨仪微怔:“何事?”
陈献把手中的东西晃了晃,发出了哗啦啦的响动:“这是给你的,你要看就看,不看……我当纸钱仍旧烧还给他。”
杨仪愕然:“这……这是闻公子的东西?可是为何给我?”
“是他的东西不错,至于为什么给你,我不晓得,”陈献淡淡地:“我翻看过,看不懂,你也许能看懂,因为……跟你方才画的那些鬼画符,有点相似。”
杨仪听到这里,赶忙上前从陈献手中接过那一卷东西。
当她将那纸卷展开的时候,杨仪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画纸上,是一个人的头。
确切地说,是个被“切开”的人头。
画上所展示的,只是他的“侧面”,却无比详尽。
这是一个只有半边侧脸的,被切开露出了脑仁的头颅。
凑近细看,脑颅内部的构造十分清晰。
甚至,比杨仪之前给薛放俞星臣画的更详细十倍不止。
杨仪双眼发直,不能形容心头震惊:“这是……真是闻公子画的?可……”
她本来想问闻北蓟怎么会把脑仁的构造画的这样详细……但又一想,他本来就是个不能以常理测度的少年。
杨仪一边看,一边喃喃:“这怎么会在……陈旅帅手里?”
陈献道:“上次我要离京,他拿了这个东西给我,说叫我帮忙留着,怕留在家里,被丫头们以为是什么不好的东西给扔了。他还说……”
陈十九郎回头看着闻北蓟平静而死寂的脸容。
当时的闻北蓟,还是活的。
陈献把他给的这些东西打量了一遍:“这鬼画符是什么?”
闻北蓟道:“是……说了你也不懂。”
“呸,不懂你给我干什么?是觉着老子晚上没东西点火?”
“十九哥,别说笑,我正是怕丫头们不懂事给我弄坏了,才特意给你帮我存着的,”闻北蓟笑道:“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样,就是……就是有时候突然感觉到,就想要画出来。”
陈献皱眉望了他片刻:“你啊,有时候乖得很,有时候却怪的令人无法可想。”他把这卷纸张小心收起来,问:“你想叫我给你存多久?”
闻北蓟想了想:“总之十九哥先留着,这个也许永远用不着,也许很快就用得上,”
陈献道:“臭小子,你跟我打哑谜呢?”
闻北蓟笑:“总之,假如真的到那一天,我想大概我画的……不至于就是子虚乌有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