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237)
段承至此停顿,侧首望向窗外。
“让他回府吧,风雪大了。”
——
薄雪在肩上积起一层,段绪言岿然不动,着地的双膝落满了霜,薛秋霖远看那身影,持伞步向阶下,却是忽而顿足,停在了原处。
风声埋没双耳,却偏携来一声极轻的低唤,段绪言听闻,心头便是颤动,再见白袍入了视野,他微颤眼睫,抬眸时簌簌落雪白了满头。
指腹探上眉眼,暖融了霜雪,阮青洲再朝他走近一步,单薄衣袍忽被那人抚进掌中。
段绪言摸着薄衣一下起身,却是软膝跪地,不住地倾倒。
阮青洲跪地接住,让他靠向了肩头。
又是血和药交混的味道,辨不清谁的更重一些。阮青洲摸见他背上的血,手也在颤。
段绪言轻抓他的手腕,哑声笑起:“脏。”
气力再度泄去,段绪言往他身上再又压重了些,便同寻见依靠,安心地倾过了身。
“你来……带我回家吗?”声已低哑,段绪言双眸迟钝,望他来时踩出的迹,便已昏沉。他用尽余力将手捆进阮青洲的腰带,极怕他的离开,终在脱力前听见一声——
“回。”
阮青洲抬手将他护在袖下。
“我带你回。”
——
回家。
奢望般的两字,成了每个日夜最难释怀的希冀。被迫退入洞窑的第五日,叶临嫣带领数十名流亡的孩童及女子点燃了最后一捆枯木枝。
悍匪猖獗,叶临嫣南行途中路遇被劫的女子与孩童,出手阻拦时险些遭遇不测,由月满及亲兵相护方才在洞窑中暂且安身。
眼下为避盗匪搜寻,洞口自里被石块填封,可如今粮水已尽,便连燃火都将熄灭。
月满挨饿后腰带都松了几寸,更别说本就孱弱的叶临嫣了。叶清歌尚在襁褓,少了奶水必也哭闹得厉害。
叶临嫣抱哄孩童,道:“躲在此处便是坐以待毙,粮水已缺,得出去寻了。”
可出去谈何容易,先不说寻不寻得见粮水,就连在林中拾柴都极有可能遇见盗匪。更何况他们避了五日,至今不闻风声,亦是被磨尽了勇气。
月满正斟酌着如何开口,那旁却有几人捂嘴惊呼,再一上前,才见洞口石块震动。继而又是几声锤响,碎石落了地,众人一下聚团躲去,屏声时幼儿却是被洞口震响骇得嚎啕大哭起来。
亲兵执刀护在前方,却见石块一下破开,刀鞘都自石缝中顶进,撞响越是急切。叶清歌哭声不止,喊红了脸,月满一时无措,婴童却忽被叶临嫣托入他怀中。
再抬眸,听铮声一亮,叶临嫣自亲兵身侧拔出利刀,竟只身顶在了众人面前。
“王妃!”眼见那旁碎石迸地,月满急红了脸,想劝她退后却一下见得石块砸落,久违的天光乍然灌入。
只听马匹于洞外嘶鸣,兵甲声如雷涌动时,一人逆光行进,身着的铁甲犹泛冷光,却无半点杀意。
那人停步抬眸看来,对视那时,叶临嫣神色一动,紧握的五指终于松下。刀身太重,她本也不善挥动,垂臂时被人拥入怀中。
刀尖终于点地,又听叶清歌一声哭响。月满含泪叫道:“王爷……王爷!”
第113章 催雪
天际曦光升起,在马蹄破入盗匪主营寨时一下驱散了阴霾。领兵之人扯马停蹄,随抬身的马匹一并现于明光前,身姿昂然挺立,一副肃色掩于铁面之下。
“戴军清剿匪兵!拒不归降者,一律杀无赦!”
听一声疾呼,马蹄落地,戴赫隔着面具看去,营寨却是一派空无人烟的死寂。
踏入南望皇都后,盗匪以投靠戴赫为名自立成军,却在郡县奸杀掳掠的恶行传开,因而戴赫尚未即位,便领兵一路东行至郡县剿灭匪军,戴纾一路随行,与戴军一并攻入几处营寨时听遍了凄苦的哀嚎。
寒天里多少人衣不蔽体,被当做玩物弃掷于荒屋,如牲畜那般被对待。其中逼疯的人占了多数,有些人纵是获救,却已落下重疾,余生不得安宁。
戴纾恨透了匪兵,恨透了战乱,日夜都忘却不了那些呼救,来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孩童,与她一样的女子。
“将军!主营寨已被人攻破,盗匪均横死,营寨周侧有兵马及推车的踪迹,应当就和先前的几处营寨一般,被劫的女子孩童已先一步被人带走了。”
戴赫沉眸。
这一路有不少营寨都被人早一步踏平,可却不知来者何人,又是何意,被带走的那些妇女孩童又被送至何处。
戴赫当即下令:“追!”
山林间,听兵马声响,盗匪余孽四下散逃,却是匿进丛后,趁其不备夺了戴纾的马匹,马头一被绳索套起,戴纾即被刀刃抵了喉,盗匪坐她身后,抢了缰绳,扬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