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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净身(208)

作者:不道不道寒 阅读记录

南望经不起风浪了。

阮誉之已是动摇,手扶桌沿,用力至发颤。

阮泊文在阶下问道:“可粮道向来只让军队通行,沿途都派有探军把守,流民从何而来,又如何得知辎重队的位置?辎重队长日运粮,尚且都有士兵弃逃,国公怎么肯定章州营众将士困于沙场疲于杀伐,不会误解朝廷生出异心?供应的粮草分明能解前线所需,却屡屡被劫,事到如今,当真不是有人在制造事端,刻意逼反吗?”

逼反。二字直击帝王威严,阮誉之阴沉抬眸。

谢存弈反驳:“辎重队押送粮草的消息不仅章州营知晓,还涉及户部工部,上报至御前批阅的折子更是经过司礼监,晟王又如何能确信奸佞一定身在章州营?”

阮泊文继续道:“佟指挥使先前已有一年未回皇都,复命时只口不提追查北朔细作的详情,便要自请前往章州参战,父帝觉得不妥驳回他的请求,儿臣亦觉得不妥,近来一查才知,佟指挥使当年曾以采花贼身份伪装混进风颜楼,更甚与细作头目柳芳倾传出过风流韵事。当日佟飞旭率锦衣卫追缉至路州,脱逃的细作只柳芳倾一人,后来他便再不回皇都,至和安侯返回章州时,忽又传出戴家遇害乃是圣意的谣言,如今和安侯与锦衣卫在前线作战,章州偏又频频失守,引得北朔敌军靠近皇都,只是巧合吗?”

阮泊文跪地:“父帝,儿臣任性挑起战事,引得南望战火纷纷,骂名及罪罚儿臣自愿承受,更愿倾尽所有力挽狂澜。国公所言有理,现下既已至迫不得已之时,要保南望,必向北朔请降,但儿臣以为,降书要由佟飞旭来送。”

涩目一眨,阮誉之自回忆中缓过神,手边墨迹已干,水墨早便晕开,风干后留了一片圆痕,极似橘形,阮誉之伸指勾出弧线,更早远的记忆忽而袭来,却听銮殿外一人匆匆跑来。

“陛下!章州已被攻陷,和安侯……和安侯携章州营,叛了!”

——

叛了。

听闻时,尉升正在院中擦刀,王府外,马匹健步如飞,斥候抬声沿途大喊,消息如捷报般传遍街巷,引起一阵轰动。

阮莫洋小步跑来,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隔窗朝寝屋看去。

暮春已无踪迹,夏日暖风习习,阮青洲睡得正深。病去如抽丝,自周问通宵达旦的救治之后,阮青洲醒过一回,双眼却还涣散,那身躯陷在被褥间便似极轻极软,云雾一般。

那夜过后,段绪言起死回生又血洗牢狱之事传遍关州,旁人都知,珵王救回南国世子那晚,曾因此事在府中与中书令争执不休,最终不欢而散。

私藏敌国太子的罪过不轻,段绪言执意不从,次日便到段承面前领了罚,回府时满身血气,不过粗粗打理一番便以养伤为由在府中照顾了阮青洲半月有余。

而因着封城,尉升和阮莫洋无处可去,又念及阮青洲的伤势,自也暂先放下恩怨,便藏身在段绪言府中。

一场病痛如削骨剥皮,阮青洲起先几乎吃不进东西,成日呕吐,他不分昼夜地昏睡,呼吸也是似若游丝,一只废手搭在身侧,没日没夜地痛着,痛得要命。

他没有想活的念头。

周问在某日深夜特意提点过段绪言这么一句,再如何用药,阮青洲不愿活着,都是徒劳。

那夜段绪言看着阮青洲醒到了天明,天色微蒙时那双眼见着了光,却是黯淡的。

“想出去看看吗?”段绪言问。

阮青洲迟缓地眨眼,被托起右手轻轻挂在他的肩头,生出一点抗拒。

段绪言俯首抵上他的前额,抱起他,轻声哄道:“去看日出。”

府中的一座小阁楼,顶高也就三层,其实望得并不远。段绪言爬高,将阮青洲放落在栏槛前,恰能自错落楼阁间望见天际云海、远山淡影。

未见暖阳的轮廓时,四下还浸在一片深蓝里,是冷的。段绪言自身后抱紧他,手掌隔着衣衫将肌骨摸得分明。

阮青洲身上多了种淡淡的苦味,是药。

一具凭药供养着的身躯,如瓷易碎,段绪言不着痕迹地嗅过,贴吻着他的发丝。

“此处是城,东南垒有长墙,北侧多山,西侧是川。一条宽河横亘平川,打马踏石而过,往里走约莫一丈远,水能没至马身,所以后来河上筑了桥,过河去看,才能寻见林间一片桃蹊……”

话间,远见天际渐黄、渐白,浮出的金光映红远山轮廓。风也吹来,味道像林叶、像花香,阮青洲恍惚片刻,低头嗅见自己身上的苦药,不自觉地退怯了半步,被搂腰扶稳。

身后,胸膛挨近,段绪言一身气息酷烈浓厚,将他围裹着,一只手掌轻扶脸颊,引他看向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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