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207)
“我等愿追随侯爷,誓死不二!”
一片跪声,戴赫看向四方,眼见熏烟燎燎,血色斑驳。
沙场磨人,以无眼的刀剑和火烟磨穿了铠甲和兵器,马死了,人伤了,病残无药可医,将士无粮无水,唯剩一条金贵的性命却被人视如草芥。那些血和汗都不过是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一笔,或许能够成就一个帝王的荣耀,但山河之下的无数尸骨无人问津,泥土浸透的血液也迟早被人遗忘。
他们爱河山,但不忠帝王,再守下去,他们会死。不甘不愿地死。
一道金光破开浮云,戴赫似见刎颈溅血的戴千珏,听见夜间戴府的厮杀和哀嚎,最后竟是章州的尸横遍野。心血终难平复,戴赫紧收十指,拔刀直指高空。
“众将士听令!愿随我戴赫起义者,不做无谓的牺牲,即刻起退兵东行,养精蓄锐!待重归皇都之日,反昏君,翻乱政!”
马匹仰首抬蹄,一声呼应,众兵集结,握刀成队。赵成业拉来一马,托着戴纾上去。
“缰绳握紧了,教过你的,骑得熟练了吧。”
戴纾急急喊了声:“师父!不走吗?”
赵成业转着烟杆,叹笑:“啧,老爹就是护国而死的,再情愿我也叛不了啊。”
“小纾!”戴赫掉过马头,赵成业抬首朝他示意,狠狠拍过马臀。
马一颠簸,戴纾伏身马背,喊得失声:“师父!”
马匹一被牵住,戴赫腾空跃去,坐在戴纾身后控住了马。
赵成业转头挥手,抬声:“走吧!有机会替我向你尉师父问个好!也……”
他停顿一声,搓面低笑:“……也就不等他了。”
“师父!”
身侧马匹踏尘远去,赵成业逆行其中,听那声撕心裂肺的喊叫淹没在尘嚣里。
兵临城下,赵成业点起最后一撮烟丝,平静地吐完最后一口烟。
呛烟漫过口鼻,蒙了视线,只听城门破开,寒光霎时映照破甲,赵成业磕下烟杆,将指节靠鼻下细嗅,扶刀轻轻一笑。
“其实烟味,确实不好闻。”
铁马踏进空城,冷刀长矛独独刺穿一人身躯,血已成泊,烟灰沉沉浸在其中,无处飘散,一双眼眸染血望天,逐渐失焦,远方骏马疾奔,在天际下只有一声嘹亮的回响——
“南望,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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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区成水了,不太会安慰人,就不一一回复了,在这儿说一下,是在收尾了,但也没那么快完结哈(意思就是,后文还有刀,但也会有点点仅剩不多的糖)
第98章 生机
降书寄北,南望皇都一片死寂。
銮殿之上,阮誉之鬓边花白,静坐不动,笔尖一蘸墨水,抹去图纸上的章州二字,笔身随后掉落纸上,洇出一片潦草墨痕。
似回当日,见一纸军报铺在眼前,阮誉之指尖紧攥,听叶宣鸣说道:“陛下,重将来报,两日前探军维守粮道,却不料半途涌来大批自章州逃难而来的流民,再加之辎重队运送粮草长日受阻,大半士兵见状携粮出逃,辎车均被劫空,粮草送达不到章州。”
章州断粮近半月,本就危在旦夕,如今再供不上粮草,章州营军队死守城池,只有死路一条。
阮誉之沉声:“眼下还能筹到多少粮草?”
叶宣鸣缓缓摇首,垂了头。
农税一年两征,可先前增收农税已引得农户不满,如今南望商贸又大不如前,征来的商税亦是杯水车薪,阮泊文派税使至各州强制征收,上缴的税银如今都已用来购粮补给、招兵买马,国库空得掏不出再多的银两了。
先前二十年在关州投入巨资所修建的军防都作废,日益繁重的徭役赋税也失了民心,南望胜在关州,也毁在了关州。
“降吧,陛下。”
谢存奕眼生苍凉,多日奔波到达皇都时,脊背都已僵得难以挺直。
他老了,不过在沙场历经几劫,便已力不从心,病倒数日才能下榻。即便心念着阮青洲,还是要为国事跋涉千里回到皇都劝降,不仅为了保住阮青洲,更为保住这座破碎的江山。
谢存奕拱手跪地:“章州粮草殆尽,北朔沿途增设粮库储粮,若此时乘胜追击,我军几乎没有胜算,章州营将士死守城池,具具都是血肉之躯,他们已鏖战数月,等不起不知何时才能供应上的粮草了,此前紧要的是保全兵力,让他们退回东线,先向北朔请降,以保南望其余领土不受战乱侵扰……战火残酷,战火残酷啊!一战损千兵、折万户,南望正是休养生息之时,此战本不该打,何况殿下和暻王都还身在关州生死未卜,求胜无果,求降便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了!陛下!降吧……”
谢存奕伏地拜下,众臣默然揭袍跪地,他们都知,唇亡齿寒,再由得北朔大军南下,皇都便将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