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184)
他自称了解阮青洲,却忘了那些酒色之徒下手根本没有轻重,阮青洲那么厌恶血腥,今夜却被迫亲手沾染,该是经历了什么。他不该都不过问一句。
段绪言缓了语气:“我知道,方才……”
“你知道什么?”
阮青洲微微张唇,却是极淡的一声苦笑。
“被侮辱的不是你,被欺骗、被辜负、被臣民痛恨被当作一个玩物一样对待的从来都不是你……你知道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阮青洲侧首退开,被扯腕拽回,压在了座上。
沉沉的身躯骤然压下,气息将人全然包裹,阮青洲挣扎不过,看他扯开衣襟坦露胸前的伤疤。
段绪言抓过他的手指覆上胸口,疤痕便抵在掌心,灼烫得骇人。
“我不知道,”段绪言沉声,“那你说,这是什么?我就该死在关州,这样你就算余生快活了是吗?那日我带兵围捕,没想过要伤你一分一毫,后来踏入陷阱,也自甘受你利用,我只想带你离开南望那片是非之地,可我的喜欢从那时起就被你不当一回事地践踏着,每次看着你不甘不愿,我又是什么感受!”
“是你利用在先,欺骗在先!若是一句喜欢抵得过枉死的生灵、就能弥补所有伤害,我的喜欢又凭何成为你凌辱我的底气?”
“凌辱?我怎么凌辱——”被这一语激怒,段绪言一举扯高他的手腕,却自露出的腕上见到了点点伤痕,手中力道不免轻了几分。
“你说什么是凌辱?这些伤,不啻于你留下的,他们把我称作丧家之犬,娼妓倌人,你又把我当成了什么?来到北朔,至今所遭遇的一切就是我活该吗?可你告诉我……”
阮青洲一声哽咽。
“你告诉我,我犯了什么错?段绪言,我犯了什么错……”水光漫过眼尾,阮青洲只将双眼捂起,于无声中隐隐颤抖着。
泪珠淌落,鬓发都已泪湿。段绪言替他蹭去,轻轻牵过他的手,看那一双泪眼蒙眬,指尖不由自主地探去,却被阮青洲一口咬上了手掌。
是泄愤却也只是泄愤,阮青洲并未咬重,齿尖于浅浅的印痕上慢慢滑脱。段绪言微微怔神,试探着抚上他逐渐柔和的眉眼。
“是我,”段绪言低声服软,“错的是我。”
感受着两人逐渐贴合的鼻尖,阮青洲闭起双眼。
“段绪言,从来都是你欠我的。”
“那我还你。”指节深入发间,段绪言自他额心吻向鼻尖。
“青洲,我还你。”
一吻落在唇上,却是久违的缠绵,至浴池水波荡漾,几道温水淋过颈上,段绪言抬掌抹开水珠,攥脖轻柔地吻上。
发已打湿,带着清淡的澡豆香气,在唇舌交缠时被手指顺开又揉起,阮青洲被托高了身躯,仰脖接受亲吻时,一双眼眸自迷情逐渐变得清泠。
灯台积满烛泪,又听浪潮推过池壁,李之仍守在浴堂外不敢挪步。冷雪刮面时总叫人发颤,他蹲在廊下躲着风,身旁悄声无息地递来了件衣裳。
“披着吧。”铁风平淡道。
李之受宠若惊,朝人点头:“哎!多谢铁风公子。”
可手间才一接来衣裳,那旁门扉也正敞开,李之转头迎上,脚步却犹疑着停了下来。
段绪言正横抱着一人跨出,再看搭在他后颈那手,指节秀逸,腕骨更是分明,指尖带有几分红润,有意无意地点在肩上时,寡淡却又诱人。
李之如何都想不出这会是平日里温润如玉的阮青洲,更不敢再多看几眼。
“不用跟了。”段绪言淡淡说着,抱人走进了廊下。
“可主子伤还没好全,王爷不能再……”
门扉一道浅光尚且打在段绪言背上,阮青洲自他肩头越过,朝后看去一眼,眸中却如冬雪无情,一点眸光却是冷而淡漠。
李之上前跟了几步,见那眼神心领神会,渐止了声响。身侧,铁风看着那双眼,再不追随,已是转头离开。
段绪言只觉察怀中那人看着身后,垂眸轻问:“怎么了?”
阮青洲淡淡垂眸,往他肩头靠去。
“好冷。”
——
可冬夜的南苑更是冷清,段绪言抱人进屋时,被褥间都摸不见一点暖。
他铺开裹人的大氅,将阮青洲轻放榻上,要起身时却不见那人松开双臂。
两人对视片刻。
淋漓时的热汗未抹,正自阮青洲脖上淌过,段绪言目光轻掠,拾大氅衣边替他抹过。
“想我留下?”段绪言问。
阮青洲未答,却是微微摇头,松了双臂。他转身埋进冰冷被面,却觉身后微沉,一具微热的躯体便已压近。
“明日会想进宫吗?”段绪言靠他身后,收臂将他圈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