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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纨绔不读书(156)

他说完一通客套话,便捋着胡子冲李暄颔首:“我就不耽误你二人叙旧了。等下你去后舱见我。”

李暄道:“是,将军。”

祁卓转身钻入后舱,齐鸢把脸偏了偏,问李暄:“李兄,这是怎么回事?”

李暄低声道:“说来话长,当初我被谢大人放走时,身无分文,又没有路引,只得躲去海船上,一路给人做着苦力,等着再找机会寻找大人的踪迹。谁想船只走到广东时,竟遭了佛郎机人的陷阱,幸好有几艘渔船相助,我们才能脱险。那日救我们的人正是将军。”

忠远伯为了躲开追杀,只得跟几位亲兵舍弃回京的路线,转而南下。一行人躲躲藏藏,翻山越岭,一走就走到了广东。他们这群人非残即伤,到哪里都容易惹人瞩目,于是祁卓干脆扮做水寇。

时逢广东海域佛郎机人屡屡生事,当地渔民苦不堪言,祁卓他们便专门打劫佛郎机人的渔船。他们神出鬼没,专门抢火器金银,几个月下来竟也攒了不少银两。

李暄被救时,祁卓正筹谋回京的事情。

那些亲兵里,有一位左参将伤势太重,需要静养。其他人功夫又远不及李暄,于是祁卓当机立断,留下其他人在广东,他跟李暄回京面圣。

一切敲定后,祁卓知道自己这次可能有去无回,于是破天荒地带着众人弃船上岸,一起吃顿酒。

“那天晚上,我们跟将军才走出百米远,就见身后火光冲天。官府的船只将我们那片团团包围了。谁能想到,大兴朝的官府跟外寇里外勾结,鱼肉百姓,早已视我们为眼中钉!幸而苍天有眼,我们刚好上了岸,兄弟们只得趁着夜色躲进山里。”李暄沉声道,“官府的追兵太多,我别无他法,只得用了谢大人给的鸣镝箭。”

李暄对谢兰庭始终有所戒备,那天也是情势紧急,不得已而为之。没想到谢兰庭的信号箭在那么偏僻的地方竟也管用,不过数息的功夫,远处便有人鸣箭回应。

没过多久,搜查的官兵们便稀稀拉拉地撤了回去,月上中天时,谢兰庭出现在了李暄面前。

当时李暄目瞪口呆,恍惚间以为天神下凡。

而天神对他不甚热情,只冲祁卓微微颔首,随后道:“我送你俩到浙江,之后你们自行找船,沿运河北上。”

之后这一路,谢兰庭果真护送他们一路进入了浙江地界。

“谢大人一路上并不跟我们交谈,直到最后一天,他喊我过去,吩咐我要来见你。”李暄道,“大人说,贤弟冰雪聪明,看到将军后自然会安排合适的船只和身份,比我们自己露面要安全得多。但这件事不能让将军知道。”

齐鸢:“为何?”

“大人说将军毕竟是伯爷,心性高傲。齐府若能帮上忙自然是好,若齐府万一有苦衷慢待了伯爷,恐伯爷心生芥蒂。他不想给齐府招祸,因此要我立誓,不要提及你,将你牵扯进来。”李暄说到这无奈一笑,忙向齐鸢保证:“我们将军绝不是这种人。”

齐鸢屏息听着,一颗心高高悬起又落下,飘飘荡荡,沉浮不定。

他没想到李暄这一路惊险异常,父亲祁卓也是九死一生。更没想到谢兰庭竟做了这么多。

什么由他来安排船只,什么不想给齐府招祸……谢兰庭不过是想让自己能亲眼看到父亲一面,又不让父亲生疑罢了。

李暄两次被谢兰庭所救,对后者的吩咐无不听从,自然不会节外生枝。

齐鸢深深望了后舱门一眼,点点头:“谢大人所虑极是。李大哥,你在这稍等,我给你们安排船只。”

他很想再冲进后舱,好好看一看父亲,但他心里却也清楚如今父子二人相见不相识,多看一眼并没有什么用处。而祁卓现在还在逃亡,路上多耽搁一分便多一分的风险。

齐府有自己的香船,其中一位是陈管家的侄子在管,这几天正好在扬州耽搁了几天,为人最是忠厚义气。

齐鸢匆匆下船,找到对方,如此这般的交代一番,又回府一趟,将徐瑨这次回信所附赠的通行证带了出来,交给对方。

有了国公府的通行证,这一路上的大小关卡便可以畅行无阻,寻常小吏不敢上船盘查。李暄跟祁卓还有假路引,藏在船上风险不大。

香船随时可以走,齐鸢想着父亲刚刚的那身粗布衣服,上面污渍斑斑,待要回家取两件给他,又怕自己异常举动惹来别人注意,只得生生忍下,只叮嘱船家找两件干净衣服出来。

李暄跟祁卓很快被常永接到了码头。

河面上的船只往来如梭,齐鸢送俩人上船,千言万语堆在心头,却一句都不敢说。

他匆匆回到岸上,李暄还在船头跟他挥手告别,祁卓却早已进入舱内了。

父子俩生死隔阔,如今对面不相识。哪怕有人费尽心思从中筹谋,也只换来短短一面之缘。

然而这匆匆一见,对齐鸢来说也足够了。他太惊喜,又太害怕,所以不敢说,不敢看,更不敢耽搁。父亲的生还像是一个受不得惊吓的美梦,他生怕自己一着不慎,让这一切化为乌有。

因此只能麻木着,像外人一样安排着事宜,眼睁睁看着父亲从眼前离开。

船工用力一撑,香船缓缓驶离,钻入了船队之中。

齐鸢的目光深深地凝在那蓬船顶上,他目送着船只远去,直到日薄西山,常永在一旁轻声催促,齐鸢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泪珠从他的眼角滚落。

常永一惊,随后便见这眼泪数滴而止,齐鸢睁开眼,神色平静:“你家公子现在在何处?”

他眉目清淡舒朗,神色从容,看不出喜悲。

常永道:“公子昨夜已经离开扬州了。”

齐鸢:“他可有说什么?”

常永犹豫了一下:“公子说,若少爷愿意留小的,小的以后便是少爷的人了。公子还说,现在有京城那边的照顾,钱知府不足为惧,齐府的危机已然解除,因此以后齐谢之间,再无关系。”

谢兰庭这话说得绝,听着是跟齐府无关系,可谁不知道他是指的他跟齐鸢之间?

常永心下叹息,偷偷拿眼去看齐鸢的表情。

齐鸢却只安静地点点头,他目色澄净,安静从容,仿佛对此并不意外。

“我愿意留你。”过了会儿,齐鸢抬眼,望了远处一眼,淡淡道:“你现在去准备准备,过几天,随我一同进京。”

第107章

钱知府数次向蔡贤进献好物, 几乎将手里的的珍画古玩都掏空了,也没换来蔡贤的一点表示。

他不知道其中大部分都被谢兰庭劫下了, 只当蔡相位高权重, 上门巴结的朝臣门客多如过江之卿,所以看不上自己。这边心里正发愁,就收到了阁老府的来信。

阮阁老的二公子在信中破口大骂, 要他狠狠查办那些为难齐府的狗官, 又说齐家为灾民献银,如今是天下商户表率, 要钱知府快点递折子上去, 为齐方祖请封。

阮二公子深受阁老喜爱, 又有做驸马的大公子撑腰, 在京中也是一霸。钱知府见信后差点吓破胆, 他不知道齐府怎么跟阁老府搭上了关系,更没想到区区一次斗香大会,竟然让齐府得了圣上的青眼。这下一闹, 哪里还敢为难齐府,于是隔天便派人先上门送礼, 探探齐府风声。

齐鸢这时候想要开具路引上京,钱知府自然求之不得,万般应承下来,当天便让人亲自送了路引文书到府上。

齐方祖对齐鸢此时入京有些意外。

“京城不比家里,眼下马上就到冬月了, 你这一路吹风渡水的,到了那边也正赶上严寒。万一受了风寒岂不是麻烦?枫林先生既然已经给京城去了信, 你不如在家耐心等着, 先看看那边的情况。要是举荐这条路走不通, 到时候为父再送你去国子监也不迟。”

齐方祖说完顿了顿,脸上浮起一丝尴尬,转过头咳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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