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僖贵妃她不想奋斗了+番外(373)
它在康熙三十九年被瑞初带到敏若身边,如今也是只五岁的大猫猫了。抱在怀里沉甸甸的一坨,皮毛倒还是那般油光水滑的,跟瑞初抢了个位置占据了敏若怀里的中心位后,踏雪懒洋洋地拱了拱身子,然后慢条斯理地窝在那里舔爪子。
瞧着惬意舒坦极了。
被挤得不得不抬起头瑞初见状,终是露出两分无奈而鲜活的神采,她眼中含着淡淡的笑,伸出一指点了点踏雪的额头,“小冤家,都忘了谁将你带回来的不成?”
踏雪仍窝在敏若怀里,一边舔爪子一边睨了瑞初一眼,轻描淡写的小模样,高傲得很。
敏若围观了全程,不禁发笑,那点惆怅也就随着笑声淡去了。
见敏若笑了,瑞初的眼尾重归平缓低垂的形状,将头重新靠到敏若的膝盖上,手上不着痕迹地用力推了推踏雪给自己空了个位置,面上仍是一片纯然无辜的模样,道:“额娘,您放心。”
她声音很轻,清泠泠的如银铃轻叩坚玉,又没有一人会觉得这只是一句随口说出的安慰之语。
她说出口的话,从来都是平和又让人升不起质疑之心的。
踏雪忽然被推走,惊讶得爪子都不舔了,瞪大眼睛又要爬回去,瑞初眉毛都没动一下,一边继续依偎着敏若,一边伸出两根指头牢牢抵住踏雪的额头让它回来不得。
踏雪力气不如瑞初,气得尾巴毛都炸了,“喵嗷!喵嗷!”地大声叫唤。
敏若忍着笑看着她和踏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互相打猫猫拳,见踏雪持续处于劣势并无力回击,眼看就要咬人了,才顺手揪着踏雪的后颈把它拎了起来,抱在臂弯处拍拍后颈安抚,“你不要欺负踏雪了。”
瑞初抬头看她安抚踏雪,道:“它先欺负我的。”
敏若无奈摇摇头,捏捏踏雪的小耳朵,“不许再欺负姐姐了!你又打不过,还总想招惹这个、欺负那个的。”
踏雪用脑袋蹭着她的手,“嗷嗷”告状一样地叫唤,瑞初轻描淡写地瞥了它一眼,然后淡淡收回了目光。
十七是正经吉日,成婚之前,瑞初的妆奁已经浩浩荡荡地从紫禁城抬出,抬进了她的公主府里。
虞云家无父母高堂,法喀身在广州,掌一省军务,如今正是练兵的紧要时分,他本人处在那个位子上,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显然也不可能回来参加虞云的婚礼。
不过外面有安儿在,倒是也不用怕这场婚礼会太冷清。
成婚的吉时是在晚上,瑞初并非抚蒙不必离京,一应婚礼制度也都遵循旧例。
甚至晌午过后,瑞初还陪敏若吃了一盏清凉润肺的白茶煨梨,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去更衣上妆。
下午,日光微微有些泛黄时,瑞初走进了宁寿宫,拜别太后、皇父与额娘。公主们眼泪汪汪地坐在下头,作为已摆脱了一半的紫禁城束缚的半个自由人,蓁蓁未曾入宫来,她在公主府帮忙操持喜宴。
敏若知道,今日瑞初一踏出这个门,从此天高路远,就也算半个自由人。
与她这个只追求心灵上的自由的娘不同,瑞初是需要脚踏实地的自由的。
所以她也为瑞初高兴。
甘棠大概是在场中人情绪最复杂的那个,一边抹眼泪一边畅想未来又双眼放光。
敏若有时候想,康熙的基因里大概是真的有些神奇之处,他的这些儿女们各个都是卷王——至少在事业上是,没有一个像她这样没出息,甘于平淡只想安稳度日。
作为她们的老师,敏若有时都感到汗颜,不过再一想想,年轻人有冲劲也是好事,她又不是没有过,只是她心理年龄上最应该野心勃勃的那些年,都被用来极限求生了,若真要算,那几年她可比这些孩子们都有冲劲得多。
因为不往前走,就不能活。
都那么拼搏奋斗过了,如今耽于平淡安稳不可自拔也并非什么丢脸的事。
敏若如是想着,眼角余光注意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胤礼,眼神有一瞬的复杂,和书芳对视一眼,一起嫌弃而无语地移开目光 。
瑞初大部分时间都是颇为寡言的,耐心又不错,辅导胤礼功课不会被气得青筋直跳然后怒而拍桌,简直是胤礼的辅导天团中的一股清流,被胤礼盛赞为“当世第一姐”。
现在第一姐要走了,想到自己未来的功课无人帮助,或者要落到被额娘帮助的地步,胤礼只觉眼前道路一片漆黑,心痛得流泪。
康熙本来见敏若只是眼中微微含着泪光,唇角竟还带笑,心中又是不满,又忽然有些傲然。
如今瑞初该知道,阿玛额娘谁更疼她了。这狠心的女人,女儿要嫁人了,她竟还笑得出来?
康熙一面想,一面擦了把眼角,扶着瑞初的手,殷殷叮嘱她婚后要时常回宫,他叮嘱一句,瑞初应一句,十分耐心,更叫康熙心里发酸。
自索额图之事后,他与太子不知不觉间似乎也生了隔阂,这些年身边就这一个贴心的女儿。如今女儿也要嫁人了,有了自己的小家,离阿玛额娘自然就远了。
他又是心酸,又是不舍,和敏若一对比还有点感到骄傲,结果无意间一转头,就见胤礼在那哭得稀里哗啦的。
比他还伤心。
敏若尽量控制自己不因为康熙刚才那一瞬间的表情而笑出声来,她擦擦眼角,站起身来走到瑞初身边,拿起宫人手上捧着的喜帕,轻声道:“此去后,万望珍重,勿以额娘为念,勿思家土,抬眼望前路。与额驸相互扶持,两相珍重,携手共老。”
一半是真心话,一半是女儿成婚必须要说的场面话。
康熙听了她的第一句,眉心微微蹙起,略有不满又压下了,等敏若为瑞初盖上喜帕,他道:“去吧,莫怕,前路多长、多远,都有阿玛在。虞云那小子若敢对你不好,只管回来找阿玛。”
众人看不到瑞初的神情,但听到瑞初轻轻答应了一声。
康熙只觉眼睛酸涩湿热,再不忍看女儿,心中平生出几分寂寥之感来,好像孩子这一去,从此就再难日日承欢膝下、尽享天伦的好时光了。
但再想想,从瑞初的公主府乘马车入宫,也不过几炷香的路程,有什么难见的呢?
思及此处,康熙略略畅怀一些,顾念大喜日子,压下唇间的一声叹,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见他如此模样,锦妃侧过头去不愿再看,拉住弘恪的手不断摩挲,脑中回忆着静彤的面孔。
又是数年未见女儿,女儿的眉眼面貌她似乎都难以在心中细细回忆起来了,如今只是觉得讽刺。她又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郭络罗常在,看看面容神情似乎平静的德妃,心中讽笑一声。
帝王对女儿的宠爱太珍稀,给出去的也太吝啬。
就连对瑞初这个七公主……若不是生来有那一场瑞雪,落了个福瑞之名,她们这位皇上,又能疼这个女儿多少?
她垂着眼,看着身边被郭罗玛法百般疼爱呵护长大、对郭罗玛法一片纯然孺慕之心的小孙儿,眼中冷冷的,但那份冷然之下,又似乎掩藏着深深的、浓浓的讽刺。
多现实,这就是帝王家,这就是皇帝对晚辈的疼爱。
瑞初成婚,宫里也只是短暂地热闹了一小阵。一个公主大婚,终究是出嫁,不值得让紫禁城锣鼓喧天地热闹上一天。
目送瑞初乘上出宫的轿辇,如果按照常理,这会敏若应该低头默默垂泪,然后顺理成章地与康熙一起追忆一番旧年时光。
这属于日常中培养加深感情的基本操作。
但今天,敏若有些累了,她懒得再应付康熙,只想回宫静静地煮一壶茶、焚一炉香,然后铺开笔墨,将女儿今日盛装容色细细画在纸上,待数年之后,还能再从中看到今日。
于是她转过身,对太后和康熙稍微欠了欠,轻声道:“妾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