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僖贵妃她不想奋斗了+番外(372)
向前走的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走得稳当妥帖,容不得疏忽。
瑞初并不觉得累,有时彻夜读书到天明,望着天边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沐浴着熹微晨光,感受着自己胸腔中的一声声心跳,身上就好像还有数不清的力气能够施展出来。
只要那心跳声一日不绝,她向前走的脚步就一日不会停下。
她好像在与天下做斗争,她妄图以微薄人力对抗“亘古真理”。
但她并不害怕,也从未想过退缩。
她知道,她是在与天下斗争,而不是与天下人斗争。她在对抗的也不是什么真理,而是应该流逝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已经腐朽老旧了的那一部分。
瑞初的偏殿床榻内侧的柜子里有数口小箱,那些箱子里的每一册书她都在寂静无人的深夜中反复阅读,其中的内容她能够倒背如流,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的熟悉。
她无比向往,能够构建出一个书中所描绘的世界。
一个天下人人能吃饱、能穿暖,没有饥寒亦没有压迫,人人平等的新世界。
理应到来的新世界。
她在培植自己的势力、自己的底气。
依托于公主身份所拥有的底牌,在未来的路上,她或许可以借力,但大部分却都不能使用。
她向前走的每一步,都要靠她自己。
瑞初愿以身化剑,破开前路,扫荡黑夜,划破天际,引入黎明之光。
这天下,该亮了。
所谓驭民之道,所谓人有三六九等,应该扔进臭水沟里了。
今年南巡,敏若没走。
但也懒洋洋地给公主们停了课,然后利落地卷包袱出了宫。
二月,安儿便蹲到了庄子上,开始小心翼翼地做育苗的前期准备。
新稻种毕竟不够稳定,他每日盯着那些留种的稻子,眼珠好像都泛绿光。洁芳跟着他投身到光荣的劳动当中,敏若这边就成了免费的托儿所。
他们一早将芽芽送过来,其实并不需要敏若操什么心,因为芽芽的一切自有乳母、保母们操持照顾,她只需要在进行自己的日常生活时偶尔美滋滋地逗逗小孙女,煞是悠闲。
南巡大部队回来时正是京中天气炎热的时候,康熙直接驻跸南苑,瑞初给敏若带来了一个消息——斐钰的婚事定下了。
康熙收到信比敏若快一些,敏若手里的信刚到,还没来得及拆。
细看下去才知是法喀海藿娜看定了军中一个年轻子弟,完美契合他们的择婿标准,父母双亡,家无姐妹兄弟,性子沉稳可靠,知恩图报还上进。
而斐钰,她在信中颇为潇洒地写——人生在世求一幸 夫郎合心 今可称幸矣。
敏若读着那封信,半晌笑了。
倒是不错。
因瑞初受了伤,康熙去岁便将本在春日的婚期拖到了秋天,他们回了京,没多久,也就开始准备瑞初的婚礼了。
听安儿说,虞云近段时间颇为注意保养,还偷偷向他讨教,弄了两罐润脸的膏子去抹。
瑞初则比较无情,她看上了虞云这个精通经济事务的免费劳动力,难得见几次面,都是在说账目上的事。
……看起来,非常像想要借着婚事白嫖一个廉价劳动力的无情渣女。
第一百六十九章
瑞初的婚期被定在就九月里,钦天监恭恭敬敬、战战兢兢列出了八九十三个月所有适宜成婚的吉日,康熙挑来选去,选了最好的那个日子。
属于瑞初的全副嫁妆去岁冬日其实便已备齐了,去年说婚期是春天,内务府紧赶慢赶,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办差事,结果眼看东西要齐了,康熙他老人家大手一挥——公主负伤,吉日不吉,就把早定好的日子打了回去。
然后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部门就不只内务府一个了。
其实敏若知道康熙当时的火气是从哪来的——算计弘皙的幕后之人迟迟查不出来,康熙心里憋着火,又觉着瑞初这回的伤受得实在无辜,他自己心里一寻思,觉着还是婚期的吉日选的不好,晦气。
如今定的这一个,听说是十年难寻之吉日了,康熙叫几波人算了,都说这日子好,才定下这个。
若是在成婚前的这段时间里,瑞初再出了什么意外,恐怕康熙自己就要气成个炮仗了。
好在上天还是眷顾钦天监那群人的脑袋的,这个婚期定下之后,瑞初在宫里养伤顺利,随康熙南巡也平平安安,康熙洋洋自得,觉着自己这日子选的实在好极了。
敏若心里唾弃一番他的迷信思想,然后默默投入到瑞初的成婚准备当中。
安儿和洁芳成婚,她送了京中的一个铺面和一个大庄子出去,又以私人名义在添妆之外额外赠与洁芳一座庄园——洁芳家中自然也为洁芳在京置办了田产地亩,但京郊好位置的田地等闲人是拿不下来的,她家虽有些底子,却也不可能倾家荡产在京郊为洁芳一人置地,因而置办下的庄子位置大小都不大如人意。
敏若单独赠与她的私人财产安儿都不知道,打的就是哪怕日后洁芳与安儿闹别扭了,还有个能出去清静清静的地方的主意。
做额娘胳膊肘往外拐的心理当然不能叫安儿知道——虽然安儿也总是抱怨敏若偏心洁芳。刨去这一点将心比心的小私心之外,敏若心里总归还是将安儿和洁芳视为一体的。
除了这些东西之外,各种乱七八糟的书画、摆设她也送出去不少,许多珠宝头面都沉甸甸地压进了洁芳的嫁妆箱子,大概就可以算作是提前分了一次家产。
而作为一个端水水平优异的额娘,她也按照赠与安儿和洁芳的所有东西加起来的价值数额为瑞初准备了添妆。
在对待两个孩子的事情上,她格外追求公平。从小时候的一口果子到大了的财物,她不希望他们两个任何一个产生“额娘更偏爱哥哥/妹妹”的心理。
尤其是瑞初。
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女儿,不愿女儿产生一点对自己的怀疑。
尤其是在性别上。
事实证明,她多年的水端得很成功,瑞初成长得自信而优秀,从没有一刻认为她比哥哥差过,也从来坚信额娘对她的爱满得要溢出来,不比对哥哥的少办点。
本来对瑞初将要成婚这件事,她并没有什么伤心的感觉,只是想到自己身边的小姑娘就要远走,日后不定多久才能见一次,偶尔会有些怅然。
但这段日子,看着系着红绸的大箱子堆满院子,看着内务府人每日来去,喜气洋洋地对瑞初详说婚礼流程,又来回试换婚服头冠,她心里莫名地产生了几分紧迫感。
那日瑞初换了一身整齐的婚服,头上带着公主金冠,站在敏若面前,眼神平静神情平和,轻声唤敏若:“额娘。”
她眸中并无寻常将嫁女子的羞赧娇怯,而是一派平和淡然。
敏若却怔了一下,忽然鼻子一酸,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已湿润了。
瑞初有些急,又唤道:“额娘?”
“我只是忽然想到,日后怕是再没有你日日夜夜陪伴在我身边的时候了。”敏若抹了把眼泪,抬手轻柔地抚摸女儿的脸颊,然后仔细替她理了理鬓发,手上的动作不停,或许是因为停下来专注地哭显得有点狼狈。
她一向是个要面子的人。
瑞初沉默了一瞬,默默摘掉了头顶重重的冠帽。
敏若在炕上坐下,她便如小时候一般,伏在敏若膝上,殿里很安静,安静得好像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敏若一下一下轻抚着瑞初的头发,过了许久,瑞初听到敏若说:“额娘只盼你一生平安喜乐,事事如意。”
她这辈子养这两个孩子,好像也为他们操了许多心,但兜兜转转许多年,如今到头来仔细想想,还是这两个孩子给她的多些。
他们两个将她拖回了人间。
踏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在炕桌上轻轻一踩,跃进了敏若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