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马是一只四蹄踏雪的青花,颇得严祺喜欢,从这之后,他就日日到马厩里去,亲自给母马喂草料,照看小马。
“岳父忘了?在我小时候,我家中一匹公马与岳父府上母马配种,也是生下了一只青花。”严祺道,“我和静娴喜欢得紧,每日当宝一般照看它,弄得身上又臭又脏。岳父和我父亲还发了好大一顿火,跟我们二人说,若再往马厩里跑,就将那小马卖了。”
容昉一愣,神色茫然。
林氏却在一旁笑道:“确有此事,原来你还记得。那匹小马长大之后,静娴还不舍得让它拉车,与我等吵闹。后来出了一场马瘟,那小马死了,你们二人还抱头大哭一场。”
严祺笑道:“也不能怪静娴。小婿幼时就喜欢马,喜欢到马厩去,静娴是看我喜欢才跟着去的。我父亲不让我到马厩里去,但有她在,我父亲便不好骂我。”
容昉和林氏都笑起来。
严祺给小马喂了料,仆人打来热水,给他洗手。严祺一边洗着,一边往四周看了看,道:“怎不见漪如?莫不是又出去了?”
“今日货栈中新到一批瓷器,她非要去看。”容昉道,“我让老田带她去了,晌午就回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生意(上)
听得容昉的话,严祺颇有些无语。
漪如这个女儿,自从摔下假山得了些神通,就变得愈发古怪起来。
堂堂大家闺秀,还是得了宫中默认的太子妃,天天想着的不是学些贤良淑德的道理,钻研将来如何坐镇后宫,却对那些钱财之事上心得很。在家的时候总去翻账本,来了扬州之后又对容昉的那些个生意有了兴趣,天天无事就往货栈里钻。
严祺有些后悔,自己从京城来的时候,该请个老宫人跟着漪如才是,日常里教教她规矩,管束管束,也不至于像放归南山的野马一般。
不过这些念头,他也只能自己想一想。在漪如面前,严祺发现自己的权威已经不剩下多少了。
每每严祺要跟漪如讲道理,漪如总能搬出一堆话来,将严祺驳得哑口无言。在她嘴里,无论是出门到市井闲逛还是到货栈里去,都是长见识。严祺自是不以为然,但他每说一句,漪如就能回敬十句出来,也不知道这个女儿从哪里学来了这么些歪理。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漪如回来,严祺忍不住,又将她训斥一顿,说日后不许她再去那什么货栈。
漪如没有像往常一样顶嘴,却望着他,反问:“父亲在京中投的那百万钱的海运生意,可知现在如何了?那个叫做陆百川的人,现在何处?我却知道。”
这话,着实让严祺愣了一下。
“你知道他在何处?”他狐疑道,“你外祖父都不曾打听出来,你又怎会知道?”
漪如道:“外祖父只向船行的那些管事和东家打听,那些人不认得这陆百川,自然便打听不到了。可货栈里的人却不一样,他们常去港口码头,与那里的人熟悉,谁家有什么船一问便知。”
严祺看着她,有些震惊。
漪如说的陆百川,是严祺到京中生活之后结识的一个富贵人家子弟。那时,人人都说他家是扬州首富,跟各路贵胄打交道时,也颇是慷慨,一掷千金。严祺当年觉得陆百川此人不错,便交了个朋友。没过两年,陆百川回扬州去了,再见他的时候,却是到了今年。
后来的事,便是众人都知道的了。在陆百川的劝说之下,严祺对他的海运生意动了心,投了一百万钱。但那之后,陆百川再无音讯。
严祺是个花钱不看数目的,此事,他本没有十分挂在心上。不过来到扬州之后,他无所事事,想起了这一桩,便请容昉帮他打听那陆百川的去处。不料,容昉打听下来,却全然没有头绪。他问过许多人,都是熟知扬州本地之事的,每个人都说并不知道有这姓陆的首富,也不认得这位叫陆百川的公子。
到了此时,严祺才终于回过神来,疑心自己当真是被骗子诳了钱。
“你打听到了?”严祺忙问,“这陆百川究竟在何处?”
“我听货栈里专司运货的伙计说,前几个月,码头上确实出现了叫陆百川的新船主。”
“哦?”严祺目光一亮,忙问,“而后呢?”
“而后我便不知道了。”漪如望着他,“那伙计我带回来了,父亲若想知道,何不亲自问一问?”
严祺不废话,随即遣人将那伙计找来。
“确有此事。”伙计忙道,“禀君侯,当时,那个名叫陆百川的人带着好几条船到了码头,都是崭新的广州海船。小人看着新鲜,就多打听了一嘴。据说,这陆百川原本也是个有钱人家子弟,不过不是扬州人,是钱唐那边的。他少时家中经营不善败落了,一度潦倒得很。后来,不知他从哪里弄来了一笔大钱,去广州买了上好的海船,组了商队,说要贩货去南洋诸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