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祺听得这些,心不由地安下。虽然他已经心知肚明那笔大钱就是自己给的,但好歹这陆百川不曾骗人,是真的拿着他的钱去买了船。
“后来如何了?”他问,“这陆百川,真去了南洋?”
“去了。”伙计道,“几条船都满载货物,全是瓷器绸缎,说回来的时候要换成龙涎和沉香,可挣上十倍的钱。”
正当严祺眼睛放光,却听伙计叹口气,道:“只是,这陆百川着实运气不好。他出港后没多久,我等就听说,南海上起了一场大风暴,许多商队都有去无回,损失惨重。那陆百川的几艘船也在其中,再也没了消息。给他供货的几家货栈也是倒了血霉,欲哭无泪,至今账
面都还亏着补不回来。”
严祺面色一变,一时有些怔忡。
他又向那伙计问了好些话,伙计除了在码头听到的传闻,对陆百川本人知道不多,严祺只得作罢。
漪如在一旁看着,心中也叹口气。
此事,她从一开始就有不好的感觉。虽然早做好了那百万巨款扔在了水里的准备,但那心情跟真真切切听到噩耗还是不一样。再看严祺的模样,他素日里虽然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人,但也知道百万之数的分量,不心疼是不可能的。只愿他能吃一堑长一智,莫再这般胡乱挥霍才是。
正当她想着如何安慰严祺,容昉走了进来。
他从严祺口中听说了此事,也惊诧十分。
“这陆百川原是钱唐人士?”他说,“怪不得在扬州打听不到。我在钱唐也有些人脉,这就派人去问一问,兴许能找到他家里,问个明白。”
严祺皱眉,颔首:“如此,有劳岳父。”
没过几天,消息传回来,那陆百川果然是钱唐人,容昉的朋友直接找到了他的家里。据信中说,这陆家在当地原本确是个豪富,许多年前,还曾把生意做到了京城去,在那边风光了一把。可后来,陆家接连遭遇不顺,迅速败落下来,退回了钱唐。那陆百川是个有志气的,不愿意就此寂寂无名,一心要重振家业。就在今年,他去京城找了严祺借钱,回来就买了船,打算去南洋赌一赌运气。没想到这一赌,遇上了风暴,把自家性命都赌没了。如今他家中人财两失,剩下老的老小的小,愁云惨淡,听得严祺差人来询问,惶恐不已。
“陆家的人说,陆百川欠了你的钱,他们不敢赖。”容昉道,“只是他们家中如今一家老小也无许多余钱,只求你宽限些时日,他们有了余钱就定然会还。”
严祺想了想,叹口气:“一百万钱,这信中说他们一家已经落魄到了衣食不继,又拿什么还?罢了,我与陆百川也算相识一场,他如今命也没了,不必相逼,此事一笔勾销。”
说罢,他唤来吴炳,让他取五千钱来,差人送去钱唐陆家,为陆百川悼亡。
见严祺如此,容昉苦笑摇头:“贤婿这性情,确实不适合做生意。日后再遇得有人游说你入伙,切不可再动心才好。”
第一百四十八章 生意(下)
许是因得此事的打击,日后漪如再到货栈里去,严祺少了许多管束。
容昉也对漪如再度刮目相看,觉得这外孙女果然与别的闺秀不一般,颇有些自己的见识。而漪如向他问出的问题,也愈发内行,从什么货物从哪里来、哪些货物销路好之类的浅显之事,变成了货栈如何运作、人手钱财如何分派之类的纷繁之事。有时候,容昉着实觉得说起来又费口舌又为难,索性就将她带在身边,让她看看自己如何处置事务,如何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
漪如也果然细致,许多道理,很就揣度明白了。容昉反过来询问,听她一五一十地说得调理通顺,颇是满意。
“漪如是个有能耐的,贤婿该高兴才是。”容昉将这些事告诉严祺,道,“做货栈可比管家复杂许多,她能摸清做事用人的道理,日后到了何处都不会吃亏。技多不压身,我看,贤婿就放心由她去。”
严祺叹口气,神色复杂,终是没有反驳。
漪如并非每日只到货栈里去,有时,她也会到市井里去逛一逛。
尤其是卖书的地方。
扬州地处南北来往要冲,无论是长安还是广州的货物,这里都能找到一些,书也不例外。在书摊里,漪如果然看到了好些李霁提到过的书,问店家,说是广州来的。
不过这里的货,自是比不上广州的及时。有好些书,漪如已经听李霁讲完了后面的,而扬州还没有上市。
每每听到有买书的人求着店家进新货时,漪如竟有一种得意的感觉。
有史以来第一回 ,她觉得能认识李霁似乎也是一件颇为不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