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纨绔与高岭花+番外(390)
薛景寒颔首:“百姓需要正当的说法。”
卞文修再不吭声。
薛景寒对断荆示意,然后转身离去。他踩着细弱的哭声,走出卞宅,弯腰进了马车,将外袍随意丢弃在路边。发皱的袖口,天青的贵重布料,便渐渐融入脏水,被车轮碾压而过。
卞文修在椅子里喘匀了气,重新捋好碎发,坐正了,唤家眷过来。
“阿玉,阿玉莫哭。”
他如往常一样,呼唤着最受宠爱的孙儿。哭哑了嗓子的阿玉挣脱娘亲的怀抱,摇摇晃晃踩着雨水走过来,扑到卞文修膝盖上。
“爷爷,阿玉怕。”
“不怕,有什么可怕的。”卞文修语气温和地安慰着孙儿,大手抚摸着细弱的脖颈,手指压紧,再压紧。被扼住喉咙的阿玉张大了嘴巴,双腿无力蹬着,最终软倒在地。
“好孩子。”
卞文修整理衣襟,微笑着对吓傻了的家眷发话。
“诸位享钟鸣鼎食,亦该配得上这份尊荣。不可苟活,不得死于仇敌之手。请吧。”
整个院落陷入可怕的死寂,继而爆发惊天哭嚎。
有人拔出发簪,捅入自己的脖子,也有人蓬头徒跣,挣扎着往外跑,被亲父端着砚台砸破脑袋。
断荆一时间回不过神来。他听见卞文修问:“虽然薛相说要等新皇登基,但我这条命,今天就该交待了罢?先斩后奏,补写圣旨,才是他的做法。”
好歹同朝多年,他对薛景寒的本性,远比世人清楚。
“不知薛相打算让我怎么死?”卞文修道,“凌迟?炮烙?还是如季珺一般,直接枭首?”
断荆摇头,如实作答:“大人说,您随意。”
卞文修终于愣住,良久,大笑起来。
“薛景寒,好一个薛景寒!”
沈舒阳最忌旁人眼光,所以被公开审罪,惨死皇宫。
卞文修最重权势地位,薛景寒便全然漠视,将他弃若敝履。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
他连呼数声,吐血而亡。
大雨下了好几个时辰,待到傍晚,才彻底停歇。乌云散开,日光从缝隙洒落下来,抚慰着肮脏破败的大地。
雪晴在廷尉署坐了一整天。中途祝右监回来了,没有苏戚的消息,只带回一具死尸。据说是太尉府上的亲信,不知怎的死在了万鼓巷里。
后来,萧煜也进了门,嘴里哼着歌儿,特别惬意。看见可怜巴巴的雪晴,当即笑出声来:“哟,这不是苏戚的跟屁虫吗?怎么不跟着你主子,自个儿过来串门啦?”
雪晴汪的一声又哭了。
“哎哎,别哭啊,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呢。”萧煜吓了一跳,连忙哄他,“你有事说事,别害我啊我告诉你!”
还没警告完,祝乐就气冲冲赶过来,撸起袖子要打萧煜:“你整天游手好闲,现在还学会欺负小孩儿了是不?来人,关门,放狗!”
萧煜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边跑边喊冤枉。
廷尉署内闹哄哄的,一时鸡飞狗跳。雪晴偷偷拿袖子揩眼泪,擦得眼皮肿成了两颗桃子。
混乱中,秦柏舟披着余晖进门。他一眼望见蜷缩在屋檐下的雪晴,便跟门吏问了几句话,过来拍了拍雪晴的头顶。
“你回去罢。”
秦廷尉的手指很凉,激得雪晴起了一脊背疙瘩。
“苏戚没事,放心。”
第207章
没事是什么意思呢?
有没有受伤,怎么逃脱的,现在去了哪里?
雪晴一肚子话,硬生生堵在嗓子眼里,不敢问半句。
他怕廷尉,这种惧怕深入骨髓。如果苏戚在身边还好些,苏戚不在场,他连抬头看人都没勇气。
秦柏舟不是爱解释的性子,愿意跟雪晴交待两句,已经是他的极限。见雪晴呆愣愣的,很不聪明的样子,他略微皱眉,抬脚向内院走去。
祝乐揍完萧煜,一脸神清气爽,出来迎接秦柏舟:“大人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顺路去城南办了点事。”
秦柏舟声音淡淡。
祝乐见他浑身湿透,顺手递来手帕:“是为了先前岑家那件案子?虽然时间紧迫,但今日戒严,倒也不必特意去……”
萧煜灰头土脸地路过,幽怨道:“他忙得很呢!早上都那样了,还操心着办公差……不是人,简直不是人啊!”
“早上怎么了?”
“……”
对话越来越远,雪晴望过去,已经瞧不见那几人的身影了。廷尉署多的是长屋青墙,老树乱藤,风一吹就暗影婆娑,见不到多少日光。雪晴站在大门口,恍惚觉得这座庞大的建筑是盘踞着的恶兽,正对着他张开血盆大口。
他实在不敢追上去,踏进宛如迷宫的道路,去寻廷尉问个仔细。踟蹰半晌,咬咬牙转身离开,回苏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