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上)(92)
想来家中仆人知晓他不在家定是也替他婉拒了,可那钱衍怎会善罢甘休,必然是威逼利诱他留守家中的仆人不得已跑到这荒郊来寻他,这分明是故意刁难。
可屈居人下即使心存不满也不能当众驳斥,毁了颜面。他心烦意乱地回了句:“知道了。”
随后,他将叶锦书轻柔推醒,与他小声知会:“钱衍又来找我的麻烦,我去处理一下。”
叶锦书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困倦地爬了起来,摸索着穿衣,整装完毕后才懒懒地说:“我与你同去。”
47、大闹
霍子戚烦躁地坐在车内,叶锦书倒是一扫起先迷蒙困乏之态,稳坐他身侧。
他时不时撩开车帘查看路况,眼见渐近万仪楼附近,连脚下的路也愈加清晰起来,远远望去一滩金光落地浑似雨后小水塘泛着澹澹水光。
马车在朱楼门前停下,霍子戚先行下车转身又将叶锦书扶着接下。
万仪楼门前摆了几盆洁白如玉的茉莉花,花苞静悄悄地在夜晚绽放胜雪容姿。
花朵虽不硕大,缀在绿植之间十分小巧,显然开得克制。可还未靠近亵玩,那幽淡清心,韵味悠长的香气便兜头兜脸地扑来,淡淡一嗅仿若置身花海,稍站一会儿便惹得满身香气。
哄闹喧嚣的朱楼门前笼罩着这一隅清幽淡雅的香氛倒格外引人。
霍子戚趁人不注意,悄悄掐下一朵揣在手心,待进了门才讨好似的凑到叶锦书眼前,试图以香气撩拨他的心神,“你闻闻香不香。”
叶锦书从他指尖将那朵花摘走,凑至鼻尖轻轻一嗅,清雅含蓄的香气幽幽如丝钻进了鼻腔,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夹在自己的衽上。
而后睨了他一眼那没正形的样儿,微微靠近他肩颈,鼻子用力一吸,揶揄笑道:“再香哪有你香啊。用了多少花瓣洗的澡,尽想着招蜂引蝶。”
霍子戚别过头去,若无其事地吹起了口哨。
二人穿越厅内熙攘的人群,姗姗来迟。钱衍倒未怪罪,他一早喝得酩酊大醉,眼下正抱着一名美娇娘坐于他膝上,与她耳鬓厮磨,笑得十分快活。
巧了,宫岚岫也在。瞧他情容也不似清醒,吃烟吃得烟雾朦胧,旁若无人。
霍子戚走近坐下玫瑰椅。叶锦书也不顾万仪楼规矩,见着叶庭秋的那张椅子空着便落座了。
有姑娘想上来提醒,见他容貌与迫人眼神也不敢再说什么,暗自退了下去。
霍子戚推脱了上来倒酒的侍侯,只开门见山地与对面的钱衍说:“钱小将军深夜邀请,不知有何重要之事要与霍某讨论?”
钱衍反应奇慢,自然了酒色醉人,他深陷其中也不是怪事。
他耳闻有人与他说话,眯着眼聚焦目光才依稀认出他来,又细打量了身侧的叶锦书上下,骤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盯着霍子戚说:“你说你自己出来也就罢了,怎么还带家眷呢。这一点你就不如咱们宫少爷,事了拂衣去,从不拖泥带水。是吧。”说着,他朝宫岚岫抛去目光。
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向好整以暇,兀自吃烟的宫岚岫。
叶锦书深深迫视着他,妄图从绵密烟云中探取他的情态,从他那张冷若冰霜的面皮下剥出他的秘密。
他今夜貌似有些颓废,一向少言寡语,今日更是只字不语。
举着烟袋的手稳稳地抬着,手肘纹丝不动地支在扶手上,只入神吃烟。
钱衍凑至那相好耳边,轻啄了一下她粉红温热的耳垂,又与她亲密倾吐几字,哄得她红着脸走开了。
他举着酒杯冲着众人对那女子忸怩的背影品头论足:“这美人空有美貌缺乏情致,终究乏味。热情不过三日就消退了,再见之比普通友人还不如。这一点我就得说说咱们宫少爷,实是不够仗义!”
他话锋转得猝不及防,看着颇为气恼,语气也生出几分威严来:“那云爱河可是京州最最有名的戏子啊,就让你一人独占了?”他歇了歇去看宫岚岫的神情。
宫岚岫不过付之一哂,翡翠烟嘴脱离唇瓣,他暗讽道:“怎么钱小将军似乎对我的东西格外感兴趣?”
钱衍轻蔑一笑,举起盈满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神色悠远迷离。
他吃吃回忆起:“去年夏苗,那只海东青是我先看上的,却被你抢先一步射了下来。人人都道你箭术精良,骑射俱佳。
可如今呢?还不是沉沦声色,泯然众人。弃了多年苦学成了人尽皆知的荒唐人。宫岚岫,你拿什么跟我斗?”
宫岚岫并不恼火,不过容色平淡地说:“我从未想与将军争奇斗艳,是将军自己过于好胜才致使心情不豫,五内俱焚。”
钱衍仰天大笑,用力过猛显得刻意,可谁也不敢置喙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