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上)(90)
宫岚岫随口道:“忽然想起云儿白日里说他头疼,我去瞧瞧他。”
颜幼清一时僵住,全身的血液骤然间凝固了一般,心脏的跳动也缓慢了许多。
他将脱落的中衣再度穿上,不去看他离开的背影,只朝着床内侧默默地流泪,直到入睡。
46、嫌疑
霍子戚爬上床时叶锦书已经躺下了。他不忘许下的承诺,特意留了外侧半边的空余给他。
两人平躺在狭窄的榻上,药草的清香从身下股股飘来,静心闻会儿,不多久便有了睡意。
只是临要入眠,忽然太阳穴一跳,想起叶锦书遇刺之事诡异便猛然清醒过来,扭头望向他安宁的侧颜,悄声道:“究竟是谁要害你?”
叶锦书和颜闭目,看似入睡实则醒着。他眼帘合着,平静开口仿佛事不关己地道:“你觉得呢?”
霍子戚转回脑袋,盯着上方一根根房顶脊眼神发直,指间无意捻着被角,忆起须臾之前的动乱,思索了有一会儿后才说起:“你与世无争,除了郭沛谁会恨你入骨要取你性命。”
叶锦书眉心一跳,仍没有睁眼,平和道:“他们并非是要我的性命,只是想让我说不出话来。”
他忽然嗤笑了一声道:“不过这幕后主使一定是个笨蛋,他想割了我的舌头以防秘密泄露,可即使我不能开口说话,难道我就不能写字吗?”
霍子戚也吃吃一笑:“是哦。而且他找来的杀手水准也不高,三人前来只带一把匕首,怎么想的。”
“那是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专业的刺客。”叶锦书缓缓睁开双眼,点漆似的眼眸里落了些许银白的月华光,双目炯炯地道:“如若我猜的不错,应该是……家仆。”
霍子戚微微撑起身子,从上至下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俱是好奇:“此话怎讲。”
叶锦书絮絮道来:“当时扭着我双臂的二人虽然力气不小,可使得都是蛮力,毫无巧劲可言,因而我只稍稍灵活挣扎便轻易挣脱。再者你可有关注到这两人的身形?”
霍子戚咬唇一思,眸子一亮忙道:“有些佝偻。”
叶锦书微微颔首,眯眼细琢磨:“手指与手心上都有老茧,既然不是剑客那便可能是……轿夫。”
霍子戚微微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叹于叶锦书的观察入微。那样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竟还能冷静地去留意那些细枝末节。
叶锦书又道:“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为首的那一位我记得他的声音。”
“谁?”霍子戚急忙问道。
叶锦书微微抬起头,凑至霍子戚耳畔与他细声传了几个字。
霍子戚愕然睁目,十分诧异,“怎么会是他?你素来和他无甚交往,他为何要派人深夜行刺你?”
叶锦书复而和缓躺下,撅着嘴道:“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好无辜啊。”
霍子戚瞅他那副幽怨的嘴脸,好笑间不失可意。他一贯精明干练,甚少见他这样寻常的发牢骚,遂俯身虚拢了拢他的肩头安慰似的拍了拍,安抚道:“你安心,我会护着你的。”
叶锦书头一次,有人说要护着自己。那些年月里从来都是他孑然单打独斗,何曾想过除却利益之外,竟有人抱以真心,愿真诚相待自己。
叶锦书心头似有一股暖流在胸中流淌,怳怳呆了一晌才迟疑着「嗯」了一声。
霍子戚一边喃喃着让他无需害怕,一边轻拍他的后背,哄他入睡。
此事并未声张。翌日一早,霍子戚前往神机营当差之前唤人去请了赵大夫来替叶锦书诊治。
赵大夫见叶锦书身上多处皮外伤,不像是意外造成。只是他一贯嘴严,从不由着好奇心驱使乱问因由。
这是他的好处,叶锦书也很欣赏这一点,自也不必为了掩人耳目刻意杜撰些不入流的理由来搪塞他。
好在伤势并不严重,霍子戚前一晚的应急措施也做的很到位,赵大夫不由得夸奖了一句,倒使得叶锦书又回忆起昨晚情状,心飘飘然了一下,少了些从容不迫。
诊治完毕,叶锦书询问赵大夫是否得闲。以赵大夫在京州的名声要请他号脉都得提前预约,因而赵大夫总也能清楚自己当天行程。赵大夫摆了摆首,回:“没什么可忙的。”
叶锦书似笑非笑,不明所以的道:“怕是昨夜把该忙的都忙完了吧。”转身便将一早安排好的棋盘搬上了桌。
赵大夫蒙着面纱,错愕地愣在原地,怪道:“你怎么知道?”
叶锦书点了点自己眼睛下方,“乌青。”
赵大夫松了口气,身子这才灵活起来。他象征性地揉了揉酸涩地双眼,坐在了他对面。
棋面已经摆好,紫檀木棋笥中是保山南的红玛瑙所制的棋子,相当珍贵,放在阳光底下晶莹剔透,光泽柔和,夹在指间浑似一枚枚璀璨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