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躬身在帐外听令，得了指示，随即一扬手，大声道：“比试开始！”

第四十三章 惊（四）

刚放下锄头没几日的新兵蛋子，怎会是在军营里磨练了好几年的老兵对手。

那名自告奋勇第一个站出来的年轻兵士，抡起长刀咿咿呀呀冲过去，对方一个斜身就轻松闪过。

枪与刀在近距离交击碰撞，胜负立分。长刀被击飞脱手，飞出好几丈远，老兵上前一步，枪尖抵在面色苍白的兵士胸口。

都尉抬起一只手，宣布这场比试结束，获胜者可下去休息，也可由人继续挑战。当即又有好几个人举起了手，跃跃欲试的往比赛场地中间站。

蔺恭如看着那名长刀被打飞的兵士，垂头丧气从场上下来，一言不发站回自己身边。安慰道：“你力气还是有，只是不懂近身搏斗的套路。多练习，下次比试就好很多了。”

“谁知道下次有机会是何年何月啊？哎，这也输得太快，我感觉自己刚刚站上去呢。”小伙子懊恼万分，“原本还说赢点银两，回去给家里过个好年。”

说着，场上比斗再度开始。

方才这年轻兵士输得毫无还手之力，跟他同一批征召入伍的兵士们便不敢贸然上前挑战，围拢着给那些早几年当兵的前辈们吆喝助威。场面一度非常热闹，不似比试，倒像年节期间一团和睦喜庆的气氛。

蔺恭如看了一阵，就觉索然无味。这些士兵接受的都是最简单粗等的训练，戳、挑、刺、突基本功都不甚扎实，凭的就是蛮力和直觉反应，比来拼去，也没几个招式好看的。真不知道那帐子里的两位王爷心中是如何盘算，竟然纡尊降贵，下到这样粗俗低等的军营中来观看比试，宫里当真无人至此吗。

大约帐子里的那两位同他心中所想差不离，帐外热火朝天的比试了一个时辰后，里头终于传来了新命令。

吴姓都尉在帐门口听了一气，面色微变，但很快又露出弯腰哈背的笑容来。

一迭连声：“是，衍王爷所言极是，末将这便修改比试规则。”

蔺恭如穿着那身盔甲，只觉得浑身不大得劲，正打算慢慢退到人群后方去，将衣物换回来。忽听吴都尉大声道：“众人听令，接下来的比试，须拿出看家本领，中途不许喊停，直至一方战死方休！”

像是唯恐众人丧失积极性，他立刻又补充一句：“比试中壮烈捐躯者，连拨两级，赠白银五十两；同时报请上级，亲属免除三年徭役！”

声音在猎猎风声中传出老远，一时间，片刻安静。

之前虽是说了生死不论，但大家都是一个营的兄弟，没几个深仇大恨到需要把对方弄死在比试场上的，手下多少留了情面。但这话一出，气氛顿时一凝，方才还热闹喜庆的场面，陡然变得肃杀冷寂起来。

兵士们你看我，我看你，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忐忑与怀疑。

为了银钱和徭役生死相搏？

蔺恭如脚步一顿，猜测帐中两位王爷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旁边的年轻兵士已对他耳语道：“好像要动真格的啦……你敢不敢上去？”

蔺恭如摇摇头：“我不擅长比试。”更不可能为了讨好上位者，拿自家小命去拼斗。

他方才在酒窖中万念俱灰，一心求死，是为着回阎罗殿寻叶明诀与辛芜二人；如今被应墨闫将话说死，强行阻塞自尽一途，新的交易条件是他必须惜命。

他要找到应墨闫在这个世界的目标，竭尽所能地将其保护起来，在那之前，自己同样不能有任何闪失。

“没人敢应战吗？”那吴姓都尉等了一阵，竟是无人上前，语气中带了几分恼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无忌营竟然全是一帮缩头乌龟不成？”他将声音再提高，“大丈夫当将生死置之度外，何况尚有五成几率被选入宫中，从此青云直步，不比你们被送去塞外边关苦熬日子的好？”

他提到一半对一半的胜率，有些经过沙场，真刀实枪杀过人的老兵心头便活泛了起来。片刻后，有几人开始提步往场中走，虽然迈步之初还有几分犹豫，在都尉大喜过望的鼓励目光下，还是坚持着走到了场上。

炽热的鲜血顺着枪身流淌下来，浸入干渴的大地，瞬间便被吸吮得一滴不剩。

颓然倒下的身躯已从一具，变成了三具，五具。

校场上一片死寂。

比试场中央站立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兵士，一望即知已到强弩之末，驻靠着枪身不让自己倒下。在他脚边，一个头盔已被削去半边的兵士，趴伏在地，嘴边咳出殷红鲜血。他手脚并用，像是想要从比试场里爬开，然而力不从心，好一会还在原地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