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厢说，辛芜一厢发着抖，又凑过去要抓他手。

蔺恭如避无可避，索性伸手掐住他下巴，笑道：“你就不怕将我带回去后，我不仅仅是冒犯你，——”

他粗鲁的将他脸面扳向自己，在医者颤抖的唇上狠狠亲了一大口。再将人推倒在雪地上，翻身压了上去，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居高临下，冷冷道：“还要侵犯你呢？”

臂弯中的人，又露出了昨夜鸽子般脆弱无助的眼神。

他仰面躺倒在雪地里，浑身沾雪不断发着抖，情形不比压在他上空的蔺恭如好过多少。长长发丝瀑散在晶莹的雪地里，乌黑触目，整个人看上去仿佛一碰即折，摧毁起来易如反掌。

他发着抖，同蔺恭如恶狠狠的眼神相对，漂亮的面庞上满是惊惧，却定定地注视着男人，不曾移开视线。

蔺恭如将冷成寒铁的手掌，自他衣衫下方伸进去时，他也没有推拒。

那只冷冰冰的手，在快要触及医者温热的肌肤时顿住了。

蔺恭如从他衣裳里抽回手，调转头去，狠狠啐了一口。

“同我回去——”辛芜低不可闻道。“你一个人困在这里，会冻死的。”。

男人依旧压在他身上，冷冷道：“有差别吗。冻死和毒素衰竭而死，不过今天明天的先后。”

辛芜低低道：“蔺恭如。”

他软了声调，用一种哄骗小孩子的，无比耐心的口吻，温柔地、小心翼翼地，唤男人名字：“蔺恭如。”

男人忽然发了狠，抬起拳头，朝着下方狠狠落下。

辛芜闭上眼，却听得耳边一阵尘雪飞扬，再睁眼时，发现蔺恭如那拳切切实实砸在冰冷硬质的地面。男人用力之大，整只手背关节血肉模糊，往外不断渗着血。

“我不知道你究竟打什么主意，我也不想知道。”他神色不动，仿佛那只手不是自己的，丝毫不觉疼痛。

他看着他，却又好像不是在看他。

透过墨衣大夫，他找寻的是另一个明眸皓齿、笑容灿烂明媚的少年。

蔺恭如漫声道：“你知道，这山谷之外，有一个名为玉兰山庄的兵器世家吗。”

“我在那里，遇见一个世间最美好的少年。他纵然不及你好看，不及你一身医术高明，却有着世间难见的纯净无垢的心。他舍弃性命救我，我便是万死也偿还不了他的情意。”

那个少年红着脸，在他亲吻下颤抖起来的模样。

那个少年，手上系着他的红线，抿着唇，遮也遮不住的欣喜快乐。

那个少年浑身是血，躺在他怀里，冲他温柔的微笑。

辛芜看着他，蔺恭如也看着他，眼神里是掩饰不了的痛恨。

然而那痛恨中掺杂的万千痛苦与悔意，辛芜看得真真切切，绝非针对于他。

“我恨自己薄情寡义，叶明诀尸骨未寒，便对你起了觊觎之心。该死的人从来都是我，不是叶明诀，也不是你。”

他声音低哑疲惫：“你走吧，我不会跟你回去。”

第二十九章 思（十）

刹那间的万籁俱静。

“叶明诀”三个字，第一次从重伤的蔺恭如口中说出时，不过是区区三个字。

而在这漫天风雪中，在蔺恭如几乎耳语的轻声慢诉里，在他同他四目相对、眼底只能倒映出彼此身影的瞬间，这三个字发音吐出，便如同沉沉落下的巨石，千钧之重，掷地有声。

辛芜能够清晰听见心底抽痛的声响，他脸色慢慢白了起来，唇边却扯出笑意。

他抬手去触碰蔺恭如脸颊，后者躲开了。

医者抬起的手指，僵硬在半空中。他轻轻道：“……没有谁该死。你同我回去，雪化……雪化了再走不迟。”

蔺恭如道：“天色近黑了。你再不离开，便找不着回去的路。”

辛芜道：“你不走，我也不会走。”

就听男人呵了一声，原本压制在他身上的沉甸甸的感觉消失了。蔺恭如起身靠回到栎树下，双臂环胸，凝望着在越来越昏暗的光线中依然飘飞不歇的大团雪片，默然不语。

没了男人贴近的体温，辛芜这才感到了寒冷。他方换上的袍子被雪沾湿，刺骨寒意一缕缕往身上钻，牙齿轻微打起战。

他撑着雪地坐起身来，望着一脸漠然的蔺恭如，心知任自己如何诱哄，这个男人铁了心肠，定不会同他返回屋中。

如果是叶明诀……如果是那个他心心念念，捧在掌心宠爱不及的小少爷，只要他说一个字，这人就会摇着尾巴跟上去了罢。

——对他来说，他终究只是个多管闲事的大夫罢了。

天色渐渐黑沉下来，雪不见减小，白茫茫大地上反射的光亮有几分刺眼。

蔺恭如倚靠在树干上，半阖着眼。他之前迷路，浪费了不少力气，此刻身上又冷又饿，不免昏昏欲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