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一脸淡漠，披着又厚又重黑色大氅的身影跃入脑海，蔺恭如心头猛然一激灵，奇怪自己为何会将那个仿佛没有七情六欲的阎罗王的面容，记得如此熟悉，他们统共不过见过三面而已。

“只可惜我亦有把柄落入他手中，不得不为他卖命……”最后一个字落音，夹杂着布料被烧着的淡淡焦味，紧接着是奇异的、带点甜香的皮肉灼烧气息，自右边肩窝处传来。

蔺恭如骤然收住话尾，俊美的面庞抽搐了一下，继而紧紧咬住了牙关。

任他如何强作镇定，高温的烙铁穿透衣料，径直贴上皮肉的巨大痛楚，还是让他额头立刻见了冷汗，唇边登时咬出殷红血迹。

长孙霨手持铁杵，稳稳的站立在他面前，铁杵顶端的猩红烙铁往下死死压在蔺恭如肩头，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后者双眼。

衍王的眸子暗沉，瞳仁中那两团隐约的火焰仍在跳动，却是多了一丝本人也无法察觉的狂热。

“真是可惜。”他呢喃般开口，视线缓缓下移，落到蔺恭如右肩窝处迅速蹿起的水泡与艳红泛黑的伤处，眼神中带了点疯狂的柔和。“你为他所用……那末想必本王，无论用尽何种手段，如何威逼利诱，亦是收买不到你。”

这天底下，哪有什么功名利禄，富贵尊荣，胜得过当朝天子允诺给人的呢？

“真是可惜。”

长孙霨复又呢喃一声，手底加重力道，旋转烙铁。蔺恭如只觉一股钻心疼痛，直从肩窝处蹿上脑海，还伴着明显的皮肉烧焦的甜臭味。

他倒抽了一口冷气，舌尖抵住牙关最深处藏着的那粒小小药丸，只需稍稍咬破，立时便有足以毒死一头牛的剂量涌入周身血液。

还不到时候。

烙铁灼烧人肉的可怕高温，仍然在蔺恭如肩膀处不断攀升，冷汗浸出又干透，接着又浸出。男人疼得脸色苍白，却仍然顽强的挺直身躯，目光自下而上的同长孙霨对视，丝毫不肯闪躲，不愿稍作示弱。

“即便我不是受那个人委派，也决计不肯归降王爷……”他后背的冷汗已然浸湿衣衫，剧痛之中仍然挂着一丝笑意，那笑意中的嘲讽不加掩饰的显露出来。

“比起在心思歹毒、视人命如草芥的衍王手下，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草民宁愿侍奉令兄长孙澹。”

这句盖棺论定的话语，仿佛是压倒长孙霨的最后一根稻草，打破他最后一点迷梦。

在听见兄长名姓时，长孙霨长长睫毛剧烈颤动了一下，瞬间掠过的迷茫神情有那么短暂的片刻，像极了他那个性情柔顺的皇兄。

他终于松了手，那块烧红的烙铁沉重的坠落下地，砸在地上冒起一股带着焦臭味的青烟。蔺恭如也同时向后倾倒，身子滑靠在背后的石墙上，右边手臂自肩胛骨往下，已全然无法动弹。

他冷汗涔涔的注视着长孙霨，猜想他下一步将要启用何种刑具来对付自己。

谁知长孙霨扔下烙铁后，迟迟未动，望了他良久，久到蔺恭如怀疑他是不是站着睡着了的时候——

长孙霨突然间倾身向前，一把提起他衣襟，将蔺恭如拉向自己。

囚犯与王爷的距离，骤然缩短到了毫微之间。两人间隔得如此之近，彼此能够感应到对方轻轻呼出的气息，只要蔺恭如再稍稍仰头，便能与那个面无表情的衍王爷四唇交接。

他当然不会动那份旖旎心思，反而悚然而惊，略有后退的打算。

他担心被长孙霨察觉了他的盘算，若是给这阴毒王爷搜出了他唇齿间藏着的东西，那可是所有计划付诸流水，只怕立刻就会生不如死。

蔺恭如身躯略微后仰，但还未来得及挣脱长孙霨手掌范围，眼角余光便瞥见长孙霨自衣袍内袋中摸出了一颗色泽乌黑的丹药。衍王爷深深看了他一眼，出手如电，双指猛然撬开他齿关，将药丸硬生生塞进了他嘴里。

/毒/药/？？

舌尖尝到辛苦的味道，蔺恭如心头登时闪过好几个念头，又是庆幸，又是讶异，既感慨自己的最后一步竟然给长孙霨抢先用了上来，又是高兴接下来可以顺水推舟，将戏演出到底。

他装作一副不敢置信而又无从抗拒的模样，顺势将那颗丸药咽入口中，齿关里藏着的药丸同时咬碎了吞下。

腹内立时涌上一股燥热之气，冲上丹田，继而朝心口升去，再化成股股热流透入四肢百骸。

“唔……”

蔺恭如盯视着长孙霨的目光渐渐变得涣散，眼眸中幽蓝色的光芒闪烁，面庞雪白雪白。嘴唇却逐渐漫上一层乌色，牙齿轻微打着战。

“你……你果然想灭口……”蔺恭如撑持着最后一丝神智，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