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素姐儿在宫里的日子确实还不错，他提着的心又回落了一些，那就好，那就好。

但皇帝这颗真心能维持多久，有延兴帝那个前车之鑒在，他并不看好，打铁还需自身硬，虞春朝大脑飞速转动着，还是得再想法子再提一提外甥女在皇帝心底的分量，但又不能功高震主，让皇帝心生猜忌，他思忖着，这个度可不好把握，得回去和姐姐他们好好商量一下。

揣着这个想法，虞春朝带着虞子素让锦瑟姑姑给家里人準备的礼车出了宫，和钟昱沣约好下次会面后，他直奔进昌街。

宫里，虞子素送完人，回到长欣殿，白果已经将变凉的茶水撤了下去，殿内一切恢複如常，刚才的一切像只是一场梦。

但掌心温润细腻的玉石唤回了虞子素的神智，这是虞春朝离开前给她的，据说是从西境那边淘来的稀罕物，质地油润，即使在冬天也不会冰手。

他每次走商归来，都会给她带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捏着这块暖玉，虞子素呼了口气，不是梦，在她尚且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的时候，她的家人已经毫不犹豫奔她而来。

即使虞春朝不说，虞子素也能猜到，想要见到钟昱沣，还让对方带他入宫，他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可他只字未提。

这是，她曾奢望一世却未能拥有的亲人，虞子素握紧暖玉，轻合了下眼。

与此同时，北地，冻云铅灰，寒风猎猎，黑红色的旌旗在城楼上不断翻飞，天空中寒鸦掠过，留下几道粗粝的叫声。

一道惊雷忽然炸响，没一会儿，盐粒般的雪花从天而降，落在黑褐色的地面上，不等落雪堆积，地面开始轰隆震颤，城楼上，士兵们看着远处不断靠近的重骑，却不惊反喜。

与城楼上色彩无二的帅旗飘扬在黑压压的骑兵之间，只是中间的大字并非写着平北军的“北”字，而且一个鲜红的“圣”。

那是皇帝的御旗。

厚重的城门向两边缓缓打开，迎接今日的胜者归来，队伍最前方，乾安帝骑着乌稚，一马当先进了门。

这里是苍州与北州交接处的一座边城，名为武安府，是平北军的主要驻地，也是北狄人最常骚扰和打秋风的地方。

一路回到将军府，乾安帝洗去一身血气后，在书房坐定，平北军的其他将领们也很快齐聚一堂。

複盘、商议战术、清点物资……

一直忙到夜里，下人们端着一碗碗饺饵进来，衆人才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已经冬至了！”有人看着盘内的食物发出感慨，自从皇帝过来，武安府办公强度直线上升，所有人都忙成了陀螺，根本不知道今夕何夕。

不过回报也很明显，本来守在城楼附近的北狄人已经被驱赶到数十里外，只剩下一些尚不死心的散股人马偶尔在附近出没，但眼见着天气越来越糟糕，北狄人也扛不住这股越来越冷的凛冽寒风，他们撤退只是早晚的事。

平北大将军邱野昀擡了下头，目光落在主位仍看着舆图的皇帝身上，只是他们这位陛下，似乎并不打算让北狄人就这样简单退去。

他也确实有本事，甚至可以说是用兵如神，邱野昀收回视线，若非这是皇帝，他都想让他做自己的接班人了。

邱野昀有点惋惜，他今年四十有五，已经在马背上待了一辈子，说不好能再守武安几年，手底下倒也不是没人能接任这个位置，只是都不是最好的人选，好不容易遇上个哪哪都满意的全才，偏偏还是皇帝。

还冒着热气的汤碗被推到手边，乾安帝终于从舆图上收回视线，看向邱野昀。

“陛下先用膳吧，仗是打不完的。”邱野昀说着，递给他一双筷子。

北地没皇宫那麽多讲究，乾安帝这些日子也没少和将士们同吃同睡，他随手接了筷子，看见碗里的饺饵，又有些走神。

他出来时，才是小雪，现下已经冬至。

马上就要进腊月了，乾安帝眉骨微耸，擡眼环视一圈房内埋头用膳的衆人后，他看向离自己最近的邱野昀，“朕没记错的话，邱将军已有二十年不曾回京了吧？”

邱野昀愣了片刻，点头道：“承蒙先帝看重，臣不敢一日松懈。”

二十年前，安南将军叶知荣意外遇害，南境陷入混乱，时任平北将军的镇国公钟奇山被调任接手安南军，而原在钟奇山身边当副将的他则被提拔成了新的平北将军。

之后，在北地一守便是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