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怔了怔，笑着应了声，引他进门，一边絮叨着，“这一路风尘仆仆，累着了吧？琅轩院还是老样子，你是先回去歇一歇还是想直接进宫？大小姐也盼着见你这个兄长许久了，你上次走得急……”

钟昱沣跟在她旁边往里走着，没有接话，只是看着身边不知不觉已经矮了自己许多的身影，面露恍惚。

第096章 第96章

自从嫁入国公府, 叶氏领着钟昱沣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已不知走过多少次。

昔年，垂髫稚子总喜欢一个人蹦着跳着，势要跑在所有人前面, 她就在后头跟着护着，等少年半大，知礼守礼了, 才终于愿意老实跟在她身边, 这一跟, 便是十余年。

像是终于注意到钟昱沣远超往日的沉默，叶氏忽然停下了话头, 气氛蓦然安静下来。

阴云遮住了天空中的太阳，一阵风吹来，只有院墙下灌木发出的窸窣声, 传入停在岔路口的人群耳中。

钟昱沣站在道路中间, 凝望东边，“母亲, 我想先见一见爹。”

叶氏也看向东边的正院，她呼吸平稳道：“公爷这几日身体不适，怕给你过了病气。”

“我要见他。”钟昱沣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坚决。

叶氏掩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收紧，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后, 她点头, “见一见也好, 老话常说，亲父子哪有隔夜仇, 公爷只是在军营里待久了，习惯发号施令, 心底对你还是疼爱的，若你们能早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也不至于生了这麽多年的隔阂……”

这些话，叶氏不是第一次说了，但这是钟昱沣第一次没有打断她，他只是静静跟在叶氏身边，看着主屋离自己越来越近。

室内光线有些昏暗，却足以让人看清里面的陈设，以及床帐拉开后，露出的苍老身影，空气中满是苦药的味道，隐约还掺杂着老人身上独有的腐烂死气。

“公爷，世子来看你了。”丫鬟们退开后，叶氏上前几步，嘴里说着，确认镇国公是醒的，她往旁边站了站，把床沿的位置留给了钟昱沣。

病榻上气息羸弱的老人，与记忆里气势威严的父亲简直判若两人，钟昱沣有一瞬间的失语，随后才近乎惊惶地低喊了一句，“爹。”

床榻上，镇国公睁大了眼睛，嗓子嗬嗬半晌，也没能说出一句话，他看着面前成熟许多的儿子，浑浊不清的双眼逐渐有水光浮现，看他似乎想坐起来，钟昱沣忙伸手扶他。

“入秋后，公爷身子便一直不大好，府医说，是公爷年轻时候积累了太多的暗伤，如今岁数上来，一受寒，便全部爆发出来了。”叶氏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只是公爷怕你担心，且南境还需你坐镇，便一直叫我瞒着。”

钟昱沣闭了下眼，“是儿子不孝。”

镇国公摇头，许是生病这些日子，整日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反倒让他想明白了许多事，只是这会儿嗓子像是被东西堵着，叫他连话都说不清楚。

连着咳嗽几声后，镇国公试着张了张嘴，无奈放弃。

叶氏给他倒了杯温水，钟昱沣接过来，“母亲也辛苦许久了，这些事，交给儿子来就好了。”

“本就是我该做的。”叶氏笑道，“那你们父子先说说话，我去膳房看看，世子快马赶回来，只怕还饿着。”

“有劳母亲操心。”钟昱沣捏着杯子，目送她离开后，又看了几眼手里的杯子，才慢慢将水喂给了镇国公。

用过膳，镇国公也累了，服侍他重新躺下后，钟昱沣退出了正屋，但没直接离开，叶氏慢几步出来，看见廊下的世子，她笑问：“怎麽没回琅轩院？热水已经叫人备好了，你可以先洗洗再好好睡上一觉。”

钟昱沣回身，曾经喜欢打诨插科的青年已成长为号令三军的将军，叶氏看得莫名有些怔然，却听他说：“许久未归，母亲带我在院子里走一走吧。”

“正好，你和大小姐当初种的核桃树也到采摘的时候了，随我去看一看，你也尝尝自己当年亲手种下的果子。”叶氏说着，领钟昱沣去了后院。

这颗核桃树是叶氏入府第五年种下的，当时只有半人高，如今却已经枝繁叶茂，虽然前几年就开始挂果了，但到今年，才算真正进入了丰産期。

青皮核桃沉甸甸挂在枝头，还有成熟的已经掉落在地。

她弯腰捡起地上果皮已经龟裂的核桃，“本来前几日便已经该采摘了，近来忙着照顾公爷，倒差点将这事忘了，你若是得空，可以寻个时间带人打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