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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仿佛脱离了躯壳,在一旁冷眼看着自己勾着笑调侃了一番她的女红,在她冷下脸色之前又忙觍着脸讨饶。他看着他自己笑着祝贺她将临的婚事,然后拿出了那一直都未能送出去的金簪……是为贺礼。
他设想过无数种将这簪子送出去的场景,却从未想到过这般情形。
……贺礼、贺礼。
他都不知道自己之后是怎么同乔书寒暄告别的,在郡王府的一番作为似乎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推拒了乔书遣人送他回去的提议,司元正脚步虚软地在回府的路上。
——哈、哈哈哈。
他觉得自己可笑极了,牵了牵嘴角,出口的却不是笑声,而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咳,一阵血腥气顺着喉管涌上。
恍惚间看见一群人涌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喊着“少爷!”“大少爷!”
他瞧着眼前的角门,一阵恍惚:这是到家了?原来到家了……
他精神一松,意识便陷入了一阵黑暗。
***********
大庆的嫁娶流程实际上相当繁琐,而且越是大家族越是如此。但毕竟打了这么些年的仗了,所有的仪式都被简化再简化,有些个农家已经是贴个囍字便了事了。话虽如此,乔书的婚事却不可能如此简陋。
虽然大庆的皇室早已没落,连皇帝都成了一个无人在意的傀儡,但李父可不只空顶着郡王的头衔,更是陇州实际的掌权人,而乔书要嫁的昭王更是北方居首的几位诸侯之一。这两方的联合,自然不是小事,连带着乔书的婚事都带着些昭告天下的意味在。
若是以往,这种程度的婚事准备个三年五载也不过分。不过,这角逐天下的关键时刻,莫说三五年,便是几个月的功夫都足够天翻地覆了。是以,从确定婚事到乔书出嫁,也不过堪堪两个月有余罢了。
*
乔书出嫁这日,司元正尚在病中,并未过来送行。
乔书心头生出些遗憾了,毕竟山高路远,若无意外,她今后怕是难得回来一趟。这种时候,还不能同朋友好好道个别,自然算不得圆满。
她向南望去,视线在不远处的那个小山包上顿了顿——
似乎有人在那?
脑中不由浮现出司元正那张总是染着笑的面容,乔书又是一笑,那人现在还在广宁养病呢。
……不来倒也好,这般离别场面,总与他格格不入得紧。
安抚了泪水涟涟的母亲,又同眼眶微红的父亲郑重道别,最后拍了拍幼弟的肩膀,嘱托道:“以后阿姐不能在爹娘跟前尽孝,只能求安儿多多代劳了。”
李景安本来已经哭得抽噎,听了这话,却是噎声一顿,语气郑重地向她保证道:“阿姐放心,安儿虽文武皆不及阿姐远矣,但事父母之心实与阿姐无异。”
乔书瞧着他这泪流满面的模样,叹了口气,将手举高了些。李景安下意识地低了头,方便乔书摸他的脑袋,孰料却没得着姐姐温柔的拍抚,反倒是脑门一疼,挨了一个脑瓜崩。
“阿姐?”李景安连流泪都忘了,愣愣地抬头看向乔书,语气中带着些不自觉的委屈。
乔书却肃了脸色,“什么叫文武皆不及我?我弟弟的文采可是连邱先生都称赞不已的。”
李景安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地盯着乔书看,直到整个人都被乔书轻轻揽了揽,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满脸通红。
这么一闹,别离的伤感倒散了不少。
……
敛裙屈膝、三次叩首,是为拜别父母。
李母已经止住的泪水又脱眶而出,就连一直绷着表情的李父也抬手拭了拭眼角。他瞧着那渐渐远去的车队,只觉得心中像被剜去一块儿似的、空落落的。
他抬手按了按心口,半晌,又转而揽住了自己的爱妻,轻声安慰道:“放心罢,阿书这孩子……总能照顾好自个儿的。”
话虽这般说着,可他自己眼中的担忧都掩藏不住。
李家人这边依依惜别,而方才乔书视线落点的那个小山坡上,站的那人确实如她所想,是称病未能过来的司元正。
他怔怔地看着远去的车队——
相识相伴了近十年,他同乔书相处的日子怕是比家人还多些,他曾有无数的机会表明心迹,却被他一一放过。
他知道一旦开口,两人的关系便回不到从前:要么如他所愿的更进一步,要么……从此陌路。
他害怕……太害怕后一种结果了……乔书同他关系越近、态度越坦荡,他便越怕。那姑娘看他的眼神中,有担忧、有关切,被他逗得狠了也会生出恼意来……却从没又他所期盼的旖旎情愫。
友人、同袍……这关系也称得上亲密,他本想谨守这这份心意,小心收藏起来。可乔书年纪渐长,欲去郡王府中提亲的人愈多,而乔书也是一副默许、乃至隐隐期待的态度……司元正真的慌了。
他使尽手段去拦欲到郡王府提亲的人,一面唾弃自己的卑鄙,一面隐隐生出些喜意来:她既愿意嫁与仅有几面之缘的陌生男子,是不是……也不介意同他、成亲?
可在她面前掩藏得太久,他早已不知该如何表明心迹。
旁敲侧击地试探她的态度、转弯抹角宣誓自个儿的所有权、在长辈面前一再暗示……他只敢一点一点地拉进这两人的距离,生怕步子稍大一些,就惊跑了心上人。
……
那车队渐远,终于脱出了他的视线范围。司元正失了力气般、踉跄后退了数步,直至抵到了树干上。背上的衣料擦过褐色的树干,他无力地滑坐到了地上,英挺的面容被埋在了阴影之下,让人看不清表情。
过了良久,他突然颤了颤,声音嘶哑道:“乔乔……我……心悦于你,我心悦你……”
他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五个字,从开始的卡顿,到后来的流畅——
瞧,并不难的。
……只是晚了。
晚、了……
第5章 纠结
(修)
三年后。
昭王魏越率兵攻破玉都,庆帝下诏禅位。至此,绵延百年、历经十余代的大庆终于成了史书上的一个代号,这片土地上又有了新的代号——盛。
重建从来都比破坏要难得多,昭王、不、昭武皇帝这几个月可算是深刻地体会了一把“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他瞧着各地上书请求拨款的折子,脸上神色阴郁得紧:钱、钱、钱……他自个儿打天下的银子都是靠得妻子的娘家人,哪来的多余?本想着打下玉都之后能缓一缓,结果前朝的国库空得跟耗子舔过似的、一个子儿都没给他留!
魏越拇指按在太阳穴上转了转,正烦躁着,一旁侍候的王息突然上前了几步,轻声道:“陛下,曲将军求见。”
他登基时日不长,却已经历了数拨刺杀。这些刺客一旦被抓住立刻便会自尽,魏越故意将人放跑了几次,让曲邵顺着线索去追捕,想来这会儿是有结果了。
思及此处,魏越眉头倏地一展,仿佛摆脱了什么一般,将手里的折子往御案上一丢,站起身来,也不传话了,直接冲外面扬声道:“快进来!”
话音刚落,外面便走进来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因着甲胄在身,他只曲了一膝,半跪道:“臣幸不辱命。”
魏越往下走了几步,笑拍了拍他的肩,赞了一句,“做得不错。”不待曲邵谢恩,便一面往外走,一面接着道,“带朕过去瞧瞧,朕倒要亲自问问他们。”
说这话时,他语带笑意、连脸上的表情都甚为舒缓,倒不像去审犯人,而是要去友人家做客一般,只是这柔和的态度却让人莫名得背生寒意。曲邵咋舌——这几日,他家陛下怕是被奏折逼急了。
两人走出去几步,王息才急忙地跟了上去,他脸上的神色略带纠结,最后还是悄声问了一句,“陛下,皇后娘娘哪儿,可是要遣人知会一声儿?”
魏越的脚步一顿,脸上真真切切地露出了些笑来,“今儿是十五?朕这几日都过糊涂了……连这事都忘了。”说着,又转头对曲邵道,“把人送到刑部,让汤郅审审罢,看能不能问出一二来,朕便不过去了。”他这话说得干脆利落,丝毫没有出尔反尔的心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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