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手里的孩子忽然抬起头。
“老师。”
“叫姐姐。”
乔逢雪熟门熟路地跳过她的反驳,顾自说:“可我不想成为那样。”
“哪样?”
“就是老师说的,无论多么厉害,也依旧独善其身的人。”
商挽琴沉默下来。
乔逢雪却露出笑容。他仰着脸,笑容映着阳光,仿佛北方缺失的一点初春之色,全都盛在他眼里,化为一片天真与热忱。
“我想要成为能让别人过得更好的人!”他说,眼睛愈发明亮,像天上的星星,“就像老师让我过得更好一样,我也想让别人过得更好!”
好一会儿,商挽琴才嘀咕说:“你可以只让我过得更好。”
她声音很小,但乔逢雪耳朵尖一动,听得一清二楚,便急忙说:“我一定也让老师过得更好,先让老师过得更好——让老师过得最好!”
“知道啦,知道啦。”商挽琴敷衍地拍拍他,“听说很多人小时候都雄心壮志呢,可长大成人后就会因为受挫太多,变成灰心丧气、冷眼旁观世界变化的人。你可千万要……”
“我不会变成那样!”幼年的乔逢雪坚决说道,眼神异常认真,宛如发下对自己的誓言,“老师,我绝不会成为灰心丧气、冷眼旁观的人!”
商挽琴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她轻轻地、无奈地叹气。
“可我只希望,你千万要成为那样的人啊。”
——虽然我也知道,你必然要走过一世的坎坷,才能彻底绝望。
第一百二十章
初春过了是仲春, 仲春过了是暮春。春天过了是夏天,夏天过了是秋天。
商挽琴在涂阳城待的时间,远比她想的更久。她也头一次注意到, 原来小孩子见风就长这事是真的,不到一年的时间,乔逢雪就明显长大了一截, 身体更结实,性格也更开朗了。
“你好像只小狗哦。”商挽琴忍不住说。
乔逢雪正在认真打拳,闻言看来。现在他已经很习惯商挽琴的天外之语,并不惊讶或茫然,反而认真说:“老师,我不是小狗。”
“叫姐姐。”虽然这么本能地反驳了,但商挽琴已经放弃让他更改称呼, 就继续胡说八道,“也对,你才不是小狗,如果是小狗的话, 一年时间都彻底长大了。”
“我也想快点长大。”乔逢雪嘀咕。
“嗯?”
“没什么。”他立即笑,分明还幼小, 却有了点温文尔雅的影子。
商挽琴坐在边上看他练拳,时不时指点两句。芝麻糖还是在她怀里睡觉,都睡了快一年了,也不见它醒。要不是它呼吸均匀,还长大了一些, 商挽琴真要急死了。
很快, 到了黄昏的时候。每当黄昏降临,乔逢雪就要回去那座破庙, 风雨不改。
“老师,学生告辞。”
他总是认认真真行礼,绝不敷衍一分。
“去吧去吧。”
相比之下,商挽琴就懒怠得多。她手里拿一只梨啃着,只用一只手胡乱摆摆,权当告别。
乔逢雪离开了,院子立刻冷清下来。商挽琴抬头看天,准备好迎接今天的银河。过了会儿,她发现星星有些黯淡,原来是满月太亮,蔽去了许多星光。
满月……今天是十五?对了,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啊。
商挽琴有点发呆。说起来,她的生日还真是八月十五,只不过上辈子是阳历,可这辈子只有一种历法,那就权当一样好了。
上一个生日,还有上上一个生日,都是和别人一起过的呢……
商挽琴忽然有点生闷气,不太想具体去说那个“别人”是谁。反正也不止那谁!还有小姨呢!还有……
她其实会避免想起那个人,但不是次次都能避免成功。比如现在,她想起那个人,就忍不住想起过去,想起绝大多数的痛苦和少得可怜却又切实存在过的温情,便有些惆怅。
——笃笃笃!
敲门声惊醒了她。
不用开门,她已经凭借气息知道来人是谁。她只是有点疑惑,不明白他跑回来干嘛。
开门之后,气喘吁吁的小人儿出现在面前。令商挽琴惊讶的是,他怀里抱了一盆柿子树,柿子树的叶子还在,却已经结出小小的红色果实。
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远方“砰砰”几声。抬头时,明亮的花火在夜空绽放。那花火远远谈不上华美绚丽,不过是一团又一团单调的光,次第在夜空明亮一瞬。
“这是……”
“学生乔逢雪,恭祝老师诞辰,愿老师事事如意,笑口常开!”
他灿烂地笑着,小脸上还带点儿泥土的痕迹,手里的柿子树明显经过不熟练的法术摧残,才能挂出几个蔫巴巴的红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