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莫名有点想笑。
她也真的笑出一声,同时睁开眼。
她看见阳光、窗户,看见床边新鲜的花朵,还有一排小木雕。数一数,一共十二座木雕,从左到右,雕工从笨拙到流畅,最后那个小小的木雕穿着冬日的袄裙,抱着一把弯刀,脸上笑眯眯的,像极了她本人。
商挽琴慢慢起身,听见窗外有什么动静。她推开窗,扒着窗沿看出去,看见一座盛满阳光、开满鲜花的庭院。
院子里有一棵漂亮的乌桕树,还有许多开着花的矮灌木。一架秋千略略晃荡着,上面有一只沉睡的小鸟,而小鸟动了动,似乎也正苏醒。
秋千旁边,有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老马正低头吃草,闲适地甩着尾巴。
庭院里还有一个人。他一身绛红色长袍,长发半绾,背对窗户坐着,手里还雕着什么,面前一堆木屑。
忽然,他的动作停下了。
他站起身,慢慢回头,好像生怕惊扰了什么。阳光一寸寸照亮他的面容,点亮那双清寒明亮的眼睛,宛如将生命一瞬注入。
在她的记忆中,那张脸曾经稚嫩开朗,天真而信誓旦旦地说“绝不会成为灰心丧气的人”,也曾惨淡枯瘦,却还要用尽全力微笑,用最温柔的眼神掩饰最刻骨的伤痛。
现在,这张脸既不稚嫩也不惨淡,不再天真,却也不再假装坚强。
商挽琴笑起来。
她伸出手,竖起食指。
“首先,叫姐姐,不准叫老师。”
“其次,不准死,好好活下去,我们一定有再见的一天。”
她笑,不经意哽咽一声。
“你看,这不就见到了吗?”
他双眼豁然睁大。那愕然的目光中,无数情绪旋转流淌,最终化为一片通明。他明白了什么,抓住了什么,于是也笑起来。那双眼睛温柔依旧,却又沾染着无法摆脱的晦暗与癫狂。
他说:“原来始终是你。”
她点头:“始终是我。”
他又看她片刻,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能低头笑一下,再抬头时,他已经朝她走过来。
商挽琴趴在窗台上,笑道:“你知不知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蕴养的恶鬼了?”
他走到她面前,弯腰看她,含笑道:“是,知道。又如何?”
商挽琴皱皱脸,有点嫌弃他这明知故问的模样,但转念一想,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足够她耐心地磨他。说句真心诚意的话,哪有那么难。
想到这里,她重新笑起来,朝他伸出手。
他垂眼看着,目光渐渐宁静。他握住她的手,一点点扣住她的手指,十指交握。
谁都没再说话,只有掌心一点温度缓缓蔓延,与满目春光同暖。
如果一个人蕴养了一只恶鬼,那么……
——从今往后,我们同生共死,一个休想再抛下另一个,无论去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