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挽琴会意一笑,也不反驳,起身又买了两个花卷,再多给几文钱。正好,她还真饿了,一个馒头没吃饱。
店家登时眉开眼笑,连连恭维几句。其实这类小食店的生意应该最好做,不缺客人,店家却为几个铜板而高兴,足以说明日子难过。
商挽琴和店家聊了一会儿,打听明白了附近的大人物都有谁,近几年又发生了什么值得说道的大事。
她面上不显,但心情更沉重了。
聊着聊着,店家无意问了一句:“姑娘,你看着来历不凡,打哪儿来呢?”
金陵。——商挽琴正想说出这两个字,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她愣了愣,又尝试一遍,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抬头一看,店家正疑惑地看着她。
商挽琴面色不改,嘴里换了个词:“洛京郊外。”这回说出来了。
店家一听就面露艳羡,连连叹息:“洛京,大城市呢!听说日子好过得很,他们的车上都镶金银……”
这一天里,商挽琴在涂阳城里到处转,和不少人搭了话。
一天下来,她不得不承认,无论她再怎么不情愿相信这件事,这件事也是真的发生了:
她回到了过去的某个时间,具体无法确定,但至少是十五年前。
而且,她无法透露关于自己的信息。姓名、来历、认识谁……统统说不出来。不仅如此,她偶然发现,旁人根本看不见芝麻糖,甚至于,他们眼中的她的相貌,也和她本人完全不同。
别说人了,狗眼中的她都长得不对劲,她悄悄扒着一条大黄狗瞅了半天,发现狗眼睛里倒映的自己是个温婉柔和的姑娘,和她本人完全不同。
该怎么形容呢?就仿佛……对了,就仿佛这片旧日的时空也知道,她不属于这里,因此不准她留下丝毫真实的痕迹。
那她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怪怪的,搞不明白。”
夕阳西下,商挽琴望天思考片刻后,放弃了思考。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她设法在涂阳城待了下来。其实她考虑过前往金陵,但“涂阳城”这三个字总给她一种熟悉且重要的感觉,冥冥之中,她感到自己有事要做。
她在涂阳城里找到一处空置的房屋,仔细打理一下,就成了很不错的住所。涂阳城再穷,也总有些富户,她找上门去,解决了一些和恶鬼有关的阴私事,换得了一笔不菲的报酬,还有厚厚的冬衣。
拜访左邻右舍时,她随口说自己叫白芷,又奉上几个馒头作为礼物,邻居们就立刻决定喜欢她,绝口不提她怎么占用了别人的屋子,还教她怎么在院子里种小菜、养家禽,尽力把匮乏的日子过得有滋味。
过了几天,有邻居敲响她的院子门,低声提醒她:“白芷姑娘,你是不是得罪破庙那帮小乞丐了?”
“小乞丐?”商挽琴一愣,脑中隐约闪过什么,“你是说街上的偷儿……”
“对对,就是他们!”邻居大娘露出厌恶的神情,匆匆嘱咐她,“那群乞儿和苍蝇一样,烦人得很,偏又鬼精鬼精的!这几天我看他们围着你屋子转呢,怕是在打鬼主意!”
商挽琴失笑,谢过大娘好意,说自己会小心堤防。
邻居大娘看她云淡风轻,就有些着急:“白芷姑娘,你别不以为然!那群小鬼真是祸害!前些日子,斜对门的老张没了——喏,灯笼还挂着呢!你道他是怎么没的?”
商挽琴从善如流:“怎么没的?”
“惨呢!是他家过冬的炭火、衣服,被那群乞儿偷了个一干二净!老张啊,是活活冻死的!”
商挽琴略张着嘴。电光火石间,她脑海中同时闪过几个关键词,而且她终于将它们串在一起。
她脱口而出:“老张果然是冻死的,不是被他那不孝侄儿打死的吗?”
邻居大娘也瞪大了眼睛:“什么?这话怎么胡说的……哎呀你别说,指不定还真是!可白芷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商挽琴胡乱应付了几句,将大娘送走了。她关上门,背靠着门喘了两口气,突然抬起手,捶了自己两拳。
“怎么就没想起来——怎么就没想起来!”
她总算想起来了。为什么“涂阳城”的名字这么熟悉,为什么她莫名在意街上的小乞儿……
因为他曾在这里。
他曾讲述幼年的故事。他说,他幼时流落北方,在涂阳城当小乞儿,因此遇上了凌言冰。他小时候自以为机灵,不仅讨来钱和吃的,还因为凌言冰生病,而偷了一户人家的过冬用品,结果那户人家的老人死了,他才陡然惊醒,羞愧悔恨不已,决定放弃偷窃。
后来……
他决定放弃偷窃后,是怎么熬过这段艰难的时光的?涂阳城这般贫弱,只是乞讨的话,实在讨不来多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