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挽琴笑了,说:“你猜?”
边上,吞天瘫坐在椅子上,换了只腿交叉着,懒懒开口:“从乔逢雪那儿来的——好像啊,我也没去看。”
“乔逢雪……”
殿内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还有一阵轻微的疑惑。占命师再次醒来,晃晃装着铜钱的竹筒,确认了这番言论的真实性。
教主僵硬地站了片刻,忽然看向吞天,恼怒地吼:“你来之前,怎么没先用子母蛊试试你这好徒弟?!”
吞天愣了一下,不过这怔愣很短暂,只有他自己察觉了。他面上闪过了一丝真切的茫然和惊诧,仿佛自己也才恍然,自己竟然漏了这么好用的手段——之前想惩罚她没成,那个时候,怎么没想起来还有子母蛊呢?
但他将自己的迷茫和诧异牢牢锁住,只在面具背后泄露丝毫。
“我不想。”他声音笑眯眯地,还掏出匕首,“教主大人是想和我切磋切磋了?”
教主再僵硬片刻,缓缓坐下。
殿内的冰雪渐渐消融。
“……骨牌便姑且由鬼羽保管。”
大人物们矜持地抛出结论,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不自在。
“相应地,待到新年之际,坐忘谷开,鬼羽,你要去谷中取出最后一枚骨牌,召唤出通往九鼎的道路,你可能坐到?”
殿内的气氛有些微妙,似乎他们也没想好,假如她要回答“我不”,他们应该如何是好。
所幸,女子此时恭敬起来。她行了一礼,乖巧地说:“遵命。”
大人物们都松了一口气,说一句“退下吧”,也不再提惩罚的事。至于鬼青,他们更是没再看一眼,毕竟他从头到尾都不重要。
商挽琴再行一礼,转身时悄悄踢了一脚鬼青。后者默默爬起,默默跟着她走了。
最后,殿中旁人也都散了,只有一个打瞌睡的占命师,还有一个瘫在椅子上望天发呆的吞天。
忽然,吞天侧过头,喊占命师:“喂,老头儿。”
占命师的脑袋一点一点,像没听见。
吞天说:“你给我算算姻缘呗。”
占命师身体一僵,再猛地一晃,险些往前跌扑在地。接着他猛一抬头,用这一系列动作明明白白表现出了“难以置信”四个字。
吞天有点恼怒起来,猛然站起,大步往外走:“不算就不算!”
占命师看着他的背影,却是慢慢抬起手里的竹筒,开始摇晃。
哐啷、哐啷、哐啷……
吞天的脚步慢下来,很快彻底停下。他没有回头,没有转身,只站在一片惨白的烛光里,背影如幽夜。
占命师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
“求不得的。”
一息后,烛光猛地闪烁起来!狂风四起,将殿内数把高椅席卷起来,到处撞了个粉碎。
一片狼藉中,唯有占命师所在的西北角安然无恙。老人安然地注视着一切,摇摇头,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喽。”
说罢,垂下头颅,继续陷入那死亡一般的沉眠中。
良久,风平。
男人却仍久久伫立,仿佛在等一句转折的话语,却终究没有等来。
第一百零八章
北方的冬天很冷, 山上又是格外的冷。
黑风山处处风雪凄凉,少有人声。这个时节,只有主峰附近暖和些, 庞大的阵法会不断运作,保证主峰和附近的山谷、平原不被冰雪所扰。人们会聚集到附近过冬,包括山下的普通百姓。兰因会默许这一行为, 就像兔子也会护好窝边草。
鬼青印象中的冬天,便是四季里最热闹的时候。人一多就嘈杂,一嘈杂就多了纷争。兰因会是个优胜劣汰的地方,只要有人提出斗法,另一方就不能拒绝。
他一路走来,就看到了不下三起斗殴,还差点被一只飞出的断手砸中。他接住那只断手, 随手给扔了回去,引来一阵莫名的喝彩。
鬼青目不斜视,沉默地往前走着。
他要去山腰的弟子苑,取下面具别在腰间, 再继续前进。这是弟子苑的规矩,苑内不得遮掩面容, 除了那些大人物。
弟子苑汇集了兰因会的精英弟子,是那些熬过了恶鬼融合期、能够自由操控恶鬼之力,并且出色完成了至少三次任务的弟子,才有资格待的地方。也只有这里的弟子,才能被赋予以“鬼”开头的名号。
越靠近弟子苑, 耳边就越嘈杂。这里通常不会这么吵, 但最近那些精英弟子们十分同仇敌忾。
“她凭什么占着顶楼……”
“听说她过去很厉害,可早就废了, 装什么……”
“还不就是仗着吞天大人宠爱……”
“得给她点颜色瞧瞧……”
恶意在四周流淌。这些恶意凝成了深深浅浅的鬼气,弥漫四周,像冬天里一场肮脏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