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头去看乔逢雪,发现他的情绪好像和自己有点相似。他脸上带着烦恼,好像拿这种人潮涌动很无奈,可被别人不小心撞了几下,他也不恼,只和和气气地跟别人说话,唇边带上一点笑,语气有了点促狭,眼睛也更亮。这份神态如此年轻,仿佛他还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表兄,我想起一件传闻,关于你的。”因为人太多,她抓住他手臂,将他拽下来,又仰头尽量凑过去。
“什么传闻?”他的声音也提高了一些,又扭头去扯回自己被人群裹挟的袖子。这种有点手忙脚乱的情态,让他不再那么像淡然至木然的神仙公子,而更像个有血有肉的凡人。
商挽琴唇边笑意扩大。她也提高声音,说:“说是你二十岁那年,金陵正元十五的元宵节,你隐瞒了身份去灯会,结果有人仙人跳,打上了你的主意!”
她继续道:“仙人跳嘛,讲的是一个愿者上钩,结果你怎么也不上钩,那姑娘一着急就哭了,你还反过来安慰她,说不管她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找玉壶春。”
“那姑娘一听之下更哭了起来,说自己是被迫行骗,又叫你赶快离开,别连累了你。”
“你当然没有退缩,反而抽出剑来,说要为她做主。她就带你去了骗子老窝,谁想到这是个骗局中的骗局,你一到那儿,就跳出几个人来要动手。”
“不过,那些人并不是仇家,只是要抢劫,谁想领头的男人一见你的模样,就感叹说‘世上怎会有如此美玉神仙般的人物’,就自己扔了兵器,投降啦!”
“那之后,江湖到处都是传闻,说你长得美极了,越说越天花乱坠,听说还有不少人专门前往金陵,就为一睹你的风采呢!”
他起先表情还好,越听越苦笑,听完了安静了会儿,才感叹说:“哦,那件事……”
“所以是真的了?”商挽琴问,莫名有点兴奋。
他看着她,片刻后点点头,表情有点无奈。
“那我想问个问题!”商挽琴更兴奋了,“当时……”
他忽然面露警惕:“不许问那个倾倒的是不是真是男人!”
商挽琴心想,你这么一说还有什么问的必要,一看就知道了,但她嘴上不说,笑嘻嘻地说:“才不是!我想问,当时那姑娘骗你过去,你真没看出来?”
他露出一种松了口气但又不想被她看出了他松了口气的微妙神情,接着才说:“看出来了。”
“所以表兄果然是故意跟她去的吧?”商挽琴目光闪闪。
“是故意的。”他回忆着当初,也露出好笑的神色,“我似乎是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况且,我也不能确定她就是骗子——万一她说的是真的,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说着,他神情有些复杂起来,喃喃:“我当初,真是……”
“——真是风姿绝世啊!”
她拉起他另一只手,热切地说。
乔逢雪一愣:“我……”
她热情洋溢,仿佛没注意到他的迟疑,继续道:“我第一次听这个故事的时候就觉得,表兄真是有种笃定自己不会受伤的傲气,得是什么样的实力才能有这种笃定?又要有什么样的品性,才能担忧‘万一她果真被迫’、不惜以身犯险?”
他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那绝不是欣喜,但也不是气愤或悲伤,准确来说,他只是有些恍惚,仿佛在听陌生人的描述。
过一会儿他回过神,补救般地微笑道:“过去太久,听着真像别人的故事了。”
商挽琴用力摇头,又握紧他的手放在自己身前,认真道:“我觉得那样的表兄,真的很快乐。”
“……快乐?”他再次露出了奇怪的表情,这次是带着惊讶。
“快乐。”她认真点头,“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有能力去做、不害怕其他任何阻碍,一心一意地走在自己选定的道路上……我很羡慕这样的表兄,也很希望你能一直如此快乐下去。”
他好像想说什么,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微笑着摇摇头。他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现在已经很快乐了。”
商挽琴收拢手指,紧紧扣住他,脸上也笑。
“没有什么事,比按自己的想法做自己更快乐了。没有什么都取代这件事。所以……”
她猛一扭身,一只手抽出来指向天空中的芝麻糖。
“——我们也去追比翼鸟看看吧!比翼鸟,我们来了!”
天空中的芝麻糖:啾啾啾???——这两个人在发什么疯???我们不是来探查鬼气的吗???
但商挽琴已经开始跑。她拽起乔逢雪往那头跑。他们挤在人群里,挤在脂粉和汗水的味道里,挤在蔷薇花丛的香气里,挤在生活和自己的命运之中,奋力朝天空中的鸟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