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瞒着乔逢雪,回去就跟他直说,说自己干了什么,也说了自己的疑惑。
乔逢雪毫不意外,只说知道了,又告诉她,那些婢女都被卖了。
“都被卖了?”商挽琴很意外,“我以为温香很喜欢她那些婢女。”
那些婢女也很喜欢温香。以前她常找温香麻烦的时候,那些小姑娘明明弱得很,也敢来她面前阴阳怪气、为主人出头,她那会儿随心所欲得很,要么怼回去,要么干脆伸腿把人家绊一跤,那群小姑娘挨着被她气哭了好多次,这也是温香讨厌她的原因之一。
“她兄长偷偷干的,为了还赌债。”乔逢雪简单地说。
“啧,赌棍果然都该被天收。那还救他干什么?一命呜呼了正好,免得拖累。”商挽琴立即皱眉。
乔逢雪一笑:“表妹,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敢爱敢恨。对温家来说,不成器的儿子也是儿子,是一家之主,没了他,温家的财产守不住。”
“守不住?温家族里会来抢夺?”这种宗族强夺孤儿寡母钱财的事,商挽琴也见过不少,一点就通,“可温香是玉壶春的人,真要有人那么干,我们的人会干看着?温香的崇拜者们,一定一拥而上,就把那群人揍趴下喽。”
乔逢雪却摇头:“温香自己不这么认为。温家族里有人在洛京做高官,他们这样的家庭,到底是敬畏官帽甚于武力。对我而言……如果洛京有人来交涉,让我不要插手温家族里的事,我恐怕也会斟酌一下。”
商挽琴立即说:“我才不信表兄会不管呢!就算不是温香,就算只是门中最末的弟子,如果遇见这种不公平的事,表兄肯定也会挡在前头,管他什么牛鬼蛇神呢!”
他有些吃惊,片刻后才说:“表妹这样笃信?”
“因为表兄就是这样的人。你忘了吗?以前发生过相似的事。”
金陵城里有大户豪族,为首的是张家。他们世代簪缨,哪怕大周没落了,他们的族人也遍布天下,说一句“手眼通天”毫不为过。玉壶春在江南经营也不过两代,还不满七十年,有不少地方都要和张家合作才行。
有一次,玉壶春新收了一名杂役弟子。那孩子不过十六岁,是个瘦弱的小姑娘,不爱说话,但干活特别勤快,简直是抢着做,生怕不给她活儿一样。
不久后,张家找上门来,说那是他家哪个少爷逃出来的通房。那孩子一听,当场就哭了,跪下磕头,说自己原本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家里在城外开个歇脚的小店,日子本也过得去,结果有一回那什么少爷喝多了酒,非要抢她回府,硬是打死了她爹娘。
张家自然矢口否认,还说“这通房脑子有毛病,成天臆想些没有的事”,又来暗示玉壶春,表示北面的生意还系在他们张家身上,难道玉壶春希望江南米价暴涨?
那小姑娘绝望极了,因为她太清楚自己的分量,那轻飘飘的命,哪有一袋沉沉的米值钱?
当时玉壶春管这事的人,也是这么个意思。
但乔逢雪回来了。他出去一趟,不知去了哪儿。
他说:“这不是玉壶春做事的方式。”
张家那人一脸不快:“那玉壶春的做事方式是什么?”
那时季节交替,他身上不大好,病容明显。张家那人是第一次和他打交道,见他这样子就轻慢起来。
乔逢雪也没在意。他带着倦容,好像已经没力气去在乎别人的轻视,仅有的一些力气,只能将手上拎的布包往前一扔。
骨碌碌——
一颗人头滚出来,面容凝固在惊恐上。
张家的人看清了,面色倏然变得比死了还难看。
“少、少爷……”
乔逢雪还是那样淡淡地、疲倦地说:“这才是玉壶春的做事方式。”
第五十三章
那一天, 商挽琴趴在楼上的栏杆边,往下看清了事情的全貌。天光落下,明明是平等地照亮了每个人, 可唯独那病弱的公子,简直像在发光。
那时的印象太深,以至于她现在说起, 都能栩栩如生地描绘出每一个细节。
他听着,却渐渐怔忪,好似听一个陌生人的事迹,还是头回听。
“哦……是有那么回事。”他慢慢承认,带了点奇怪的感慨,“可那都过去太久了。”
不到两年,是很久吗?商挽琴有些疑惑, 却不减笃定:“反正,我要是温香,根本不会为了这么点顾忌,就放任那混账兄长胡来。”
他微微一笑:“那可惜了, 她毕竟不是你。”
商挽琴犹豫片刻:“那表兄,你要不要主动去……”帮个忙?
乔逢雪看着她, 神情变得柔和:“表妹其实比我心善。”
商挽琴神色一凛:“没有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