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逢雪沉吟着,似乎也充满怀疑,但他伤病未愈,被风吹得咳嗽连连,像一朵随时可能落下枝头的春花,根本没空反驳。
商挽琴拿出水囊,给他递到嘴边。她动作轻柔,语气很强硬:“表兄,我已经决定好了,你如果再追下去,那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
乔逢雪:……
他咳得更厉害了,末了回头瞪她:“瞎说什么?”有些生气的样子。
商挽琴不为所动:“就准你作践自己的身体,不准我咒自己?双标。”
乔逢雪没听过“双标”这词,但一听就懂了。他两手挽着千里驹的缰绳,看着前方,目光幽深,不像遗憾或着急,反而透出种沉思的光彩。
最后,他到底点点头,调转马首:“罢了,既然是言冰的选择,我该尊重。况且……”
他似带着一点奇怪的笑意,轻声呢喃了一句。那声音极轻也极含糊,被野外的风吞没了。商挽琴只隐约觉得,那像是一句“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并不能肯定。
“表妹,走了,抓紧我。”
乔逢雪扬手拍拍马头。他从来不用鞭子打马,但马都会很听他的话,千里驹如此,其他马也是。
商挽琴抓住他背上的披风。
因为追得急,她硬是挤上了乔逢雪的马。好在千里驹很神骏,承受两个人的重量也不在话下。
现在神经一松,她心里就动了动:“表兄,等到了下一个驿站,我还是换匹马的好。”
“换马?为什么?”
她咳了一声:“避嫌嘛。叫别人看见了,会说闲话的。”
他没说话。
但千里驹突然往前跑起来。
惯性将她往后推,她下意识手臂前伸、环住了他的腰。手臂下的触感清瘦坚硬,她能够想象出来那层薄却密实的肌肉是如何生长。
她环住他,而他一句话没说。原野的风吹来水和草的气息,远处开着花。她想起了当年飘着春雨的驿站,那柄分给马儿一半的伞。那时她在雨中回头,惆怅地想,大约不会再见那不知名的陌生人了。
商挽琴轻轻叹了口气。
“就拿这个考验同志?”她嘀咕一句,干脆将脸也贴到他背上,“那肯定是那个最经不起考验的一个。”
他动了动。
“你在说些什么?”
“没什么。”她有点漫不经心,“我就是觉得,当兄妹真不错啊。”
人生在世,享受当下每一瞬就好。希求回报或者希求回应,都只是徒增烦恼。
第四十七章
——乔逢雪没有她想的那么完美。
商挽琴第一次认识到这点, 是在落月山庄,他跟她说一通“若是身体健康就愿意娶她”这种话的时候,她多少有点无奈, 觉得他在感情上拖泥带水。
第二次认识到这点,是因为程镜花。
起初,她总有点疑心, 觉得“大名鼎鼎的千丝楼楼主,不会真的是个敏感、害羞、容易惊慌、害怕和人打交道的人吧”。但渐渐她发现,程镜花的确如此。
她们一起上街时,程镜花总是用一顶幂篱把自己从头遮到脚,尽量躲在不起眼的地方,尽量不和陌生人说话。
有一天,商挽琴去雅乐书坊抄书。厉青锋虽然离开了, 她还留在琢玉楼继续学习,享受辜楼主开小灶的待遇。辜楼主是喜欢布置作业的类型,最近的作业就是收集一些地方奇闻异志,试着分析那可能是什么样的恶鬼、有什么规则, 以及相应的解法。乔逢雪的书房里有很多书,但恰好奇闻异志类的不多, 透着股清苦修行的气质,商挽琴就来书坊找书。
林掌柜还是老样子,一袭深青色长衫、戴着水晶眼镜,悠哉哉地坐在店铺里看书、喝茶。他起身招呼了她,见她身边多了个人, 也一起客气地打了招呼, 还问喝茶还是喝水。
结果程镜花大为紧张,结结巴巴说“不用了”, 就躲去角落里蹲着,一直没挪动。过了很久,林掌柜看她还是没动,就主动端了水过去的时候,她还是连说“不用不用”,还转了个方向,完全背对外面。
林掌柜很纳闷,悄悄来问商挽琴:“这姑娘是怎么……”
商挽琴轻咳一声:“没事,她害羞。”
林掌柜也就不问了。
商挽琴抄了挺久,最后买了一本书回去。等回到玉壶春时,距离出门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
程镜花跟着她,回去才取下幂篱,第一时间就是奔去喝水,“咕嘟嘟”地灌了很久。
商挽琴问:“镜花,你刚才在雅乐书坊,怎么不喝水呢?”
“啊?啊!对……对不起!”程镜花猛一扭头,先说道歉,“我我我不想给人添麻烦……还有,也不能吓到别人……万一吓出事,我不好和门主交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