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95)
沈辜哑然,半晌咧嘴无声笑笑:“谢了兄台,你的话我自记住了。”
两人交谈结束,沈辜这趟只进了黑市的门便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这为其省下许多时间,以便尽快找到杜把盏。
她才不信杜把盏能这么轻易死了,那人是属害虫的,天灾人祸都灭不了他。
阒营的地牢嘛......一回生二回熟,沈辜避开巡兵们的耳目,悄无声息地回到上次逃走的祠堂。
祠堂外守兵并不多,寥寥四五人,足见阒搠对看押之人的轻视。
实际上自沈辜死后,阒兵们对庚兵便带着天生的鄙薄——这堆不战而败的、瘦弱得连长枪都举不起来的兵丛,不值得他们的尊敬。
珦城一战,二万多的阒兵硬是把十万众的庚兵打得顾头不顾腚,溃散成灾,南逃进关。
这样的战绩也的确值得他们自傲一段时间。
沈辜杀死最后一个守卫,蹲下去扣出些干泥把手上的血搓掉。
她起身望向黑漆漆的祠堂,觉得以杜把盏那般好奢靡爱享乐的性子,若真在此收押,或许是得奄奄一息了。
“扣扣。”
进入祠堂,站在阒搠曾站定的耳廊。
她入神地盯了会儿落上更多灰尘的神龛,神龛前的香烛灰烬在逃跑时遭袭,倒在桌上,残身落落寡欢地歪斜,有着战乱里不成样子的逃命样。
有一声没一声的敲墙声应和她的出神,看来到了狱中,无所事事的囚犯们都爱没事找事。
沈辜上前扶起了神龛,将燃至一半终究没能完成使命的香烛从灰烬里捡起,慢慢地插回去,再低声念了几句打扰得罪的话,才转身走向里屋。
屋里面关着两个人,杜把盏和那擎趴在稻草堆上掰手腕,看来他们已经结束了敲墙解乏的穷极无聊。
沈辜和他们一照面,这两个囚犯立刻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态度。
杜把盏垮着脸,显得很难过。
倒是那擎,这个阒搠的亲锐竟十分高兴,甚至小人得意到一把压倒杜把盏的手腕,而后迫不及待地跳起来,指着沈辜的脸喊:“我就知道!你们两人就是一伙的!”
“我要告诉上将!我不是叛徒!我要去告诉上将,我才是不是叛徒!我要去......”
“啪。”
深秋的虫子停止了它临死的啼鸣。
杜把盏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他手中的石头方才做了砸人的凶器,这颗敦实的重物把不断喊冤的阒营精兵砸得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官长,你害我输了一顿断头饭。”
如同逞凶的不是自己一般,这位黑市大爷扔掉石头,拍拍手很干净地抱怨道。
沈辜哈哈笑了两声,接着上前乱瞥乱看他的囚服:“我来前遇到一弟兄,说你死了。我那时就想,你这人是属害虫的,怎么会这么早死?摸着你害虫味儿找过来的,瞧瞧这精神,果然活得好好的嘛。”
“喂,有这么夸人的吗?”杜把盏抿嘴苦笑,而后也哈哈大笑,他疾风骤雨来的好心情和沈辜的脾性很像,“你们找到朝廷的军营了罢?你是不是被封官了?”
沈辜踢开那擎摊开的手臂,跨过去坐到他的大腿上,坐得舒适稳妥后,便拄着下巴望小窗外的月亮,慢悠悠地回答:“啊......是啊,五将军来了,我去了,活着的几个也都在。我就要了半个军,说来打阒贼。”
“奥,初见沈兄我就觉着不凡,如今果真发达了。”
杜把盏踢开那擎的另一条手臂,跨步坐到他小腹上。
昏迷的阒兵被两个不要脸的踏踏实实坐着,痛苦得直在梦里呻/吟。
本国他乡,沈辜坐在异国之敌的身上,和自家人唠家常一样和杜把盏聊近况。
“什么时候被捉进来的?”
“十七八日了,十七还是十八?打仗的时候谁还记日子,死人活了都想再死一遍。”
沈辜语气平淡:“暴露啦?”
杜把盏摇头,不是否认,更像狐疑,语气却也很淡淡:“那个鬼东西贼呀,我说得天花乱坠也不信。”
那个鬼东西,她想了下,认为杜把盏说的是阒搠,于是赞同道:“是啊,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他把这护城墙垒得要戳天,肯定又在筹备什么一举灭敌的计谋呢。”
事实证明杜把盏留守在珦城是个正确的选择——对沈辜和庚兵来说很正确,但杜把盏自己以为这都是放屁,他冷漠地盯着沈辜,说:“套我话,你这兄弟做得太不厚道。”
“我宁愿见我弟兄死在战场上,也不想看举国沦丧,阒兵砍下他们的头当蹴鞠。”沈辜仰着头,眼里盛满月银,她感受到身边人的冷淡,可她对此无能为力,因为大多时候大家都是一样的冷漠。
杜把盏侧头看她,突然觉得那双映着皓月的眼很漂亮,他喜欢美丽的事物,于是低头狠狠扇了那擎一巴掌,收回手再说:“你说的对,阒贼们最近在准备攻思归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