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94)
草汁的涩香、泥土的腥气、汗味与血味的混合......种种刺鼻而复杂的气味拱进鼻子,沈辜耐力地忍着,五脏六腑都被饥饿和疼痛折磨着,她喉头耸动一番,张嘴嘶哑道:“日你祖宗的阒搠,等姑奶奶进城的。”
干涩的低骂声隐没在阒兵的射箭声中。
远离白日明亮到暴露一切的天光,沈辜卧在深夜里终于得以喘息。
她翻了个身,把自己撑起来,扔掉一直靠肘行而磨得稀烂的布缕,穿着黑乎乎看不见原本颜色的白色里衣,像个乞丐,又像条活鬼般游荡到山底。
“嗒。”
跃起轻功踩着木墙上的方洞,沈辜扒着木头,像只上行的蜘蛛般爬上瞭望台。
瞭望台里有个阒兵,她绕到其背后,一记手刀劈去,阒兵便软下身子。
沈辜赶忙上前接住人,免得他倒地碰到的甲胄声吸引来其他阒兵。
把阒兵的黑甲脱下穿上,她用匕首结果了人,而后用瞭望台里备着的水灌了一口,继而用水洗完脸,再以漆黑墙灰把死人的脸涂抹透,直至这阒兵老娘来都认不出的地步了,沈辜扭头大叫:“庚兵啊!有庚兵进来了!”
一浪惊起万波涛,她的声音都没掉在地上呢,两列乌压压的阒兵便已赶上来。
瞭望台地小,只有队首能挤进来一探究竟。
两个队首甫站定,低头就看见“庚兵”衣着褴褛——沈辜把自己衣服换给他了,脸黑如炭,脖颈敞着口滋滋流血。
凶神恶煞的表情陡然变做欣慰和冷漠,沈辜的肩膀被这两位依次拍了拍以示赞赏后,便自觉地用绳子绑好尸体,把这敌兵尸首缒墙扔出城外。
区区一个死了的庚兵显然不值得更多的关注,沈辜和前来换岗的阒兵互相点头示意,得到对方“你小子运气真好”的羡慕目光,又掉头跟着其他换下的阒兵走进下一层防守。
这座石头砌成的防御是在原有城墙的基础上扩建的,城内尚能走动的人都被阒兵拉来建筑工事,沈辜边走,边能看见堆在墙角的数不清的被饿死被打死被累死的百姓尸体。
走在前面的阒兵对此司空见惯,他们甚至有几个闲心去尸堆旁聊天撒尿。
沈辜埋头跟队伍走了会儿后,跟前面一人急急说了声去方便,得到的回应是不耐烦的挥手,她转身跑开,直接跑回方才经过的城墙。
用阒话加以利诱哄得那几个闲兵跟她进到隐秘的暗处后,沈辜言笑晏晏地折断了他们的头颅。
做完这些,她淡定地擦了擦杀人时溅到的眼泪口水,扯下他们的衣物盖在尸堆的上面。
正要踏步离开时,沈辜又想到什么,掉身挨个割开阒兵的脖子,接着尚有余温的血洗了洗手,她才重新起身。
“消桩杀孽。”装模作样地念了声阿弥陀佛,末了便疾步奔向黑市。
杜把盏如果没死,他一定能帮上忙。
第40章 他叫杜把盏
◎他说他叫杜把盏◎
珦城黑市的位置万年不变的隐蔽, 沈辜熟门熟路地用暗语敲开一扇普通的木门,朝里面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那人便知晓了她的来意,放出条缝供她钻了进去。
“生瓜?”
开门的是个黑脸汉子, 用的珦城黑市里的黑话问沈辜怎么是生脸。
沈辜点头, “喝酒。”
意思是和杜把盏熟悉,来这里也是找他。
“酒倒了。”
汉子往左指, 他指的方向便是阒营将帐所在, 酒倒了, 便是杜把盏不在黑市。
沈辜见状脸色一沉,“阒兵把人抓走了?”
她突然变换的官话吓了汉子一跳, 在被敌国之兵攻占的沦丧之处不妨听到一口熟悉亲切的官话,这确实容易让人惊讶。
但除此外, 倒没其他念想。
“一桶酒遭两个阒兵绑走,有十好几日了......大概是死了。”
沈辜尾音上扬地哦了声,“死哪儿了?”
黑脸汉怪异地瞥着她, 似乎在问人死都死了, 管死在哪里呢?
又不能闯进阒兵阵地里把尸体夺回来。
“不晓得, 总该在什么地牢里吧。”
说到这个,汉子也意兴阑珊,“别瞎打听了小兄弟,能逃就逃吧, 别想着靠鬼朝廷了,打仗地方,要靠自己去挣命晓得不?”
沈辜本该转身离开的步伐微顿, 她扭头, 身影埋没在房内的暗影里, 声音好似蒙着阴影厚重:“你们就这么不信朝廷?”
“信——没用,不信——也没用,”他朝她摆手,语气嫌恶而自哀:“派来四个饭桶,除了把珦城吃空了,别的什么也没干。不说打不过阒贼,就是战都不战。阒贼铁骑进城之时,死最多的倒是那些当兵的。”
黑脸汉子说完阴冷地笑了笑,“若这些废物有镇国将军的一半神勇,也不至于叫国土沦丧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