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69)
死人都是不好看的,沈辜仔仔细细地把这些人从头到脚看完,才终于认出其中个胖子她见过。
正是最开始替程戈反驳她的人。
她正要蹲下身去摸胖子的脉息,王苌在身后道:“抚安,别摸了。身子都硬了,早死了的。”
沈辜的背脊一僵,可能是弯腰带动腰伤,钻心裂肺的疼痛阻滞了她的的动作,也可能是对躺在地上的这些人绝无生还的认知,拦住她无劳的作为。
她停住,于是背后的每个人都停住,他们都像自己依靠的木头一样,望着沈辜的背影,于无声中更无声,于茫然里更茫然。
柿子舔舐掌心的水声如平地惊雷,沈辜陡然动了,她继而绷着身子蹲下,扯开胖子的黑甲,手指四处按了按。
尸身发硬,不妨碍她找到柔软凝着黑血的伤处。
伤在脖颈,是两颗漆黑深邃的齿洞,显然来自林中某种毒蛇能喷毒汁的双齿。
程戈声音干涩地道:“...十几条汉子,都这样死了。”
沈辜探伤的手搭着柿子的脑袋,垂眸看地面,说:“莫名其妙?”
程戈:“莫名其妙。”
王苌忽然恨声地咆哮:“他娘的,死得真他娘的憋屈!”
他的骂声显然正中无处发泄苦闷的士卒们心思,于是大家都骂爹喊娘,为十几位弟兄无知的死而痛声大骂。
到最后,他们不再诅咒蛇和莽林里一切的草木树枝、爬虫鼠蚁,骂战演变成一种带着切齿仇恨的战意,山下的阒兵们变成众人宣泄恶意的对象。
沈辜站好,她用几近冷漠的沉静观瞻着眼前唾沫横飞、恨得脸红脖粗的新兵们。
在她这样锋锐淡然的视线下,群起的口水硝烟渐渐落下帷幕。
但他们还在愤怒着,心里的怒火已把全身的血液烧得沸腾。
过往既不论,至少此时此刻,二百多号人是真正的志切同仇,众思敌忾。
可就是再忘情,也不敢顶着沈辜旷古幽深的眼神失态。
...场面重新陷入窒息中。
“阒贼他娘的?阒贼他爹的?”他们的小将军似笑非笑,众人完全噤声。
但小将军随之大感其是地点头,她点头,然后很恪守军骂难听之准则地道:“杀他爹娘的阒贼,日/他个阒狗贼们的人仰马翻!”
“杀!!!”
霎时杀声震天。
甚至不用沈辜再多说一句。
有些惊心动魄的大事往往会因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开始。
沈辜已经用两次成功的偷袭铸就好这些孱弱之兵的心中胜势,林中这条咬死十几人的毒蛇成为让战势决堤的最后一撬。
这即所谓的因势而行,无势之前,将领要起造势之能。
而此时山下,阒搠带领二千铁甲精兵,剑冲戟刺地涌进了道观里。
第29章 三袭
◎沈辜和阒搠,相似◎
兵法有言,知兵之将是生民之司命。
沈辜激起众士卒的战愤后,现即面对的问题,就是如何把二百多人安排成尽善尽美的作战队形。
首先要有斥候①,负责在前侦查地形和敌情。
山路复杂危险,此人必须熟知地形且善于攀登,身形敏捷。
早在前两次偷袭的过程中,沈辜便已在暗中观察,她心中有人选,只是还有隐忧——这群兵没上过真正的战场,某些关乎胜败的细微之处,他们难以察觉。
思来想去,沈辜看向程戈:“校尉,与我下山探探敌情。”
她曾是军中最好的斥候,再回战场,自是责无旁贷。
程戈手长腿长,武功不弱,更何况居于珦城的这些年头,他也自称常于山中行走。
“是!”程戈惊喜应声。
定完斥候,便是前锋后卫等该有不能少的安置。
昨夜的左纵头和假和尚刺杀时都很迅捷勇猛,沈辜指着他二人带着大概半卒②人做前锋。
阵地——即便营帐尚在搭建,满地断木不成型,这也须得算阵地了。
这儿要留下几十人看防,不能让老窝落进敌人手里。
留下哪些人...沈辜轻淡的目光依次划过尚未提及的几十人。
他们大部分避开沈辜的观察,没哪个想留下当孙子——如今在他们眼中,不去杀阒贼已是和孬孙无异了。
在众情激昂中,一人的犹豫便变得显眼。
沈辜看向他。
小妹抬头,猝不及防与其对视上,立马咬唇移开眼睛。
他露出的羞愧和尴尬很快让其他人也注意到了。
程戈原先很照顾小妹,见状咳了咳,好像在提醒这少年不要再二再三地露怯。
“小妹,”沈辜捏着柿子的耳朵,语气听不清是怒是笑,如在询问年龄似的问小妹,“你真不想去?”
在怕死这件事上,小妹当得魁首,无人冒领第二,他鼓起莫大勇气点头,“小...小将军,我很弱,会连累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