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55)
“你的剑可杀过敌?”她挽着无用但漂亮至极的剑花,语气很漫不经心地问。
校尉很麻木地摇头,“我们不战而溃。”
“哦,”沈辜颔首,“但你们又回来了。”
她表情忽地很慈和,像是在注视着敢于承认自己撒谎的后辈,拉着程戈骨节分明的大手,把剑柄交托到他手心里,“这把剑从我的手上,又回到你这里。”
“...你究竟是谁?”程戈抬头,没有接过在此时意味特殊的剑柄。
沈辜笑了,“我乃不忍见国本被贼所偷的仁人志士,”她补充,“之一。”
然后她攥紧程戈的手腕,用力地捏紧那处筋脉,“你们又是谁?”
手很疼,疼得校尉的麻木溃不成军,变做愤怒交揉着委屈的复杂表情。
他厉声说道:“我们刚刚是一群逃兵,现在是想去自杀的废人,之后是去阴曹地府给沈将军赔罪的罪人!”
“啊,”沈辜听完,像刚启蒙的学童那样恍然大悟,高兴地抚掌大笑,“也是与我一般的好人。”
什么?
她在说什么?
程戈愣住,他的愤怒僵在脸上,不尴不尬地像层干涸的泥土制成的假面。
好像是窥探到他的疑惑,沈辜再次强调,“好人,都是一群好兵。”
她如此笃定,以至于程戈和他的兵们,以为她是在真诚地讽刺。
沈辜背过手,望着已是阒贼刀下的清冷圆月,她说:“我知道诸位在想什么,你们虽然跟我来了,但是跪着匍匐来的,是自愿,却不是为自己的愿。”
“寇发城破,将逃兵散。你们校尉说,就是为沈将军也要打这一战。所以你们才来。”
“程校尉,你觉得我言语里有几分虚实?”
程戈沉默地把剑归鞘,他反驳不了,因为沈辜说的全是实话。
他和弟兄们,就是为镇国将的名声而来。
反正回去也是个死,不如死在战场上。
沈辜是个半大少年,就是天性再聪明,他们也没人真的相信她能打赢阒国。
三百多人,是一群生死难料的臭虫。
程戈确定大家会跟着沈辜,不怀疑她任何一个决定,追随她每一寸脚步,因为绝望促使众人不欲生出过多的心思。
“我很了解你们,那么现在到你们了解我了。”
面对这群尸体般沉默的大老粗们,沈辜笑眯眯地,用绝对不会出现在圣贤书上的粗俗语言,把她当小无赖的事迹、被村人们驱赶,后来又到学堂学书的事情,能说的都说给了他们听。
最后,她俘获人心地说,“哪有区别呢。你们怎么想的自己,就怎么认为我。”
臭虫。
程戈看着张狂的沈辜,面无表情地又抽出长剑。
他走到她面前,把剑柄交给她,又在她的目光下拿回来,“带我们打胜仗?”
沈辜点头:“明天就打。听我的,我明天带十几个去尝尝鲜。”
于是,程校尉低头,想到臭虫们有了真正的领头人。
也觉好笑,也觉可悲。
可作为领头人,沈辜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们。
无法拒绝这样的改变。
最后,沈辜选出包括程戈在内的十五人小队伍,拉到前面来,也不避讳剩余的人,把城内守兵的人数和地点详细说出。
所有兵器都集中到这十五人手里,其余人则去寻铁和能锻铁的师傅及物什。
第23章 得手
鸡鸣时分,沈辜叫醒众人。
这时候天还黑得彻底,伸手不见五指。
程戈抱剑起身,循声看向她:“现在就去?”
“对,切记听我吩咐行事。”
沈辜转身,她留下一把损毁最严重的短刃,指腹摩挲着刃面,思索一会儿,就已在脑中过了遍如何用这把残刀悄声杀人的经过。
十五人的队伍被分成了两撮,她带着七人往山下踅行,程戈则带其余人缀在她身后,以待她挥手示意。
寒风刺骨,大家穿得单薄,一行人中早有窃窃唾骂声。
但也只像落入湖心的小石子,声音很快消失。
山里重剩下沉闷而迅速移动的脚步声,连虫豸都歇了叫唤的劲。
沈辜行走如飞,身后人跟得踉跄,一路小跑起来。
她侧首看了眼这群久享安逸的守卫们,抿唇又平静地扭过头继续走。
“...停!”忽然从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取到一点亮色,沈辜及时挥手,把队伍截停。
有动静,她倾听着,判断出有个和他们一样在这深山黑夜里疾走的人。
那人脚步声沉稳有力,身负武功,但无兵甲相撞声,不是阒兵。
又是谁?
身份行迹皆可疑。
“散开!”她低声呵道,诸兵便在眨眼间隐入灌木之中。
沈辜闪到一粗壮树干后,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