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116)
将领决策需大智,而将士死守要大勇。
庚将有他和沈辜,阒将则有威名在外的阒搠——听闻他在大庚隐藏身份居住了数年,直至镇国将军战死北疆才回的阒国,一回去挟天子以令诸侯,扶持了一位听命于己的傀儡帝王。
而今气势汹汹攻打北疆,是报以吞并大庚之雄心壮志。
沈辜打量着宗端,见他苦思非假,面上的担忧也很真切。
心里多少放下了几分芥蒂。
她这位副将可是侥幸从李持慎的刽子手中逃脱的,这么多年来,隐忍苟活也是不易罢?
“宗端,你和我托个底。为何李持慎要派你来做这第五位将军,你是被迫还是真请愿?”
沈辜离开座位,垫脚上身前倾,她说不清是希冀于听到什么答案,总之带着紧张的心思,紧巴巴地注视着宗端淡绯色的唇,等待从这张嘴里吐露出的只言片语。
宗端改俯身为站立,他看着少年的模样,改惊讶束手为扶上她的双肩,“迟先生有句话说的对——为国为民,沈辜,我为国民而来,甘愿一死而已。”
有的人是生在高山脚下的瓦砾,本来碌碌一生无所作为,他们仰仗山高明月而活,而当山塌月碎,竟也很甘心以己之卑弱盈充沟壑。
沈辜不是热情激昂的那类人,但她还看得出什么样的人有“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光华。
宗端会是这样的人吗?
因生死多次而变得多疑的前朝镇国将,忽然很愿意再次相信她的一意孤行会带来好结果。
她尽力瞩目宗端的为将高风,只盼望他是真正的好将领,不会枉顾这两万五千条人命。
第51章 险阻莫测
◎得非所愿◎
宗端不自主捏紧了沈辜的肩膀, 一握,才惊觉手里握着的就是把伶仃消瘦的骨头。
接着就发现由于他过高的身量,低头望着副将时,她会因仰头回望而皱眉——这实在是此刻最不需要关心的问题, 主将在属下面前应该温和, 可也缺少不了威严。
沈辜不是个好兵,她嬉皮笑脸时能让人气结。
宗端有责苛待她并且教训她。
他撤掉手, 走过桌子, 拖来两把椅子, 先给沈辜身后推了一把,再自己坐下, 这样两人隔着些距离,正好平视。
“......你, ”沈辜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既像难过又如欣慰。
于是宗端绕开她的目光,低声道:“抚安......我或许也能叫你抚安罢?”
自然是可以的。
沈辜后靠着椅背,看他。
“抚安, 你尽管照原先计策去打这场仗, 我在后面给你托着。”
她的主将便伸手来握, 那只手掌宽厚有力、劲而温热——沈辜不知为何,垂眸看着眼前的手,唏嘘地说:“宗将军,你如若撑不住, 请一定要告知我。无论如何,战士们都不该因将领的无知而送命。”
宗端怔忡地收手,“沈副将, 真有此时, 我当拼死去见你, 即便万死亦不辞也。”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在其义愤填膺对文官的酸文诗句里的悲壮豪情所不屑时,其口中也在将生死大事弱化成可随时换取信任的浅薄之物。
沈辜说:“宗将军,我该走了......辜愿信你,和我的三百弟兄们一起。”
“我送你。”
二人起身出了帐。
她吹哨唤来野马,这匹马中之王嚼裹着大把的干草而至,停下时前蹄踢腾出小型的灰尘细雨。
沈辜拍着马脖,转身对宗端道:“愿辜月余后还能再见到您。”
宗端微笑颔首:“你是我的不败之将,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她扯唇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败之将......百战不败便是庸碌。只有不主动出击,敌军来战便率兵逃窜的伴食将领,才能做到百胜不败。”
“行了,未通报便擅自回营本是大罪,沈辜多谢将军的免罪之德。此刻也该回去了,不然总是担心剑山那儿出什么乱子。”
野马顺从地低下脖颈,沈辜正待翻身上马,宗端忽然又喊住她。
“抚安——”
顺势回头,望见他把名义上象征主将权势的红氅解了下来,双手捧着它,郑重地踏步上前。
他手臂前举,那有着鲜血般灼目的将袍即展开在沈辜眼下。
宗端已是第二次交出这张将袍了,所托对象还都是自己出格提拔的少年副将。
如今军中上下更是无人不知二位将领的至交情谊了。
沈辜唇畔浮现出与斗军主将相似的温和笑弧,她止住宗端想要亲自给她穿上将袍的动作,“孟夫子说,大人者必不失赤子之心。宗将军,我们的宗大人——望您记着对辜的承诺。”
她轻柔地按下宗端伸展开的手臂,上前拥抱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