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115)
毕竟宗端不知道他们间互相戒备又彼此默契的古怪关系,时机未到,在外人面前保持着纯粹师生情谊最好。
“欸,谨遵先生的吩咐。”她答应得迅速,转脸对宗端说:“夜中视察,我的人从墙洞里看见位庚人。”
“此人并非什么寂寂无名之辈,说出他的姓名,先生与他还是旧识。”
“谁?”迟恕庸漠不关心地问道。
沈辜的眼神紧紧抓着宗端的脸庞,倒忽略了迟先生骤变冷淡的态度。
她浅笑道:“刘玄淮——听抓来的阒兵讲,他是朝廷派来的使臣。”
“既是使臣,交易于两国战场,如此重要之事,我们前沿战士为何不曾听说呢——宗将军,可否给属下一个合理的解释?”
原是问罪来的。
宗端这才恍然大悟,他对沈辜回来的疑惑,此刻是解开了。
他对刘玄淮出使一事倒没多加隐瞒,本来也不是很紧要的事情,没说只是他不在乎。
“都是朝廷那些官长所做的事情,便在你闭门不出研习阒书时来的......那人执意讲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呆傲得很,不听劝,只好让他去了。”
这位执掌生杀大权的主将对所谓官长的轻蔑态度是有目共睹的,沈辜眯眼,探究地开口:“您就坐视这朝廷命官慨然赴死?”
“坐视?”宗端唇畔浮现出一抹笑,“不,本将军是立在帐外目送他去的。”
战场上的将领们似乎习惯于把残忍当做风趣。
沈辜心照不宣地看了他一眼,“您不怕官长们的苛责吗?属下是担心......您吉人自有天相,恕我杞人忧天地多嘴一句,您认为朝中那位李姓右丞得知此事后,会是何等看法?”
一般来说,沈辜是半道里杀出的野兵,无番无号半点家世都拿不出手,让她做大军副将已是极为出格之事了,可要说这么个野将还能在谈及朝中风云时语气熟稔的话,这可就值得细细品味了。
宗端只是乜她两眼,不再多注意其他,“右丞大人自个儿的人自己最清楚品性,刘使臣甘愿冒险,我等岂能不深明大义地放行?”
“我的副将,”他细细思索,紧接着勾唇说:“我们做武将的,为官中最忌讳的就是在文官们慨而以慷,大呼舍生取义时,去阻拦他们。”
“你以为是在救他们,他们却只认定你莽夫不懂义士之勇。北疆无易水,但执意做荆轲的生挖都要挖出条沟沟河河的——而后指着说这就是易水。”
宗端站起身,负手而立,自然而然地表露着他的蔑视:“这是他们一派的作风,空谈狂想,爱把边疆血战吟诵成黄金百战穿金甲的豪情。”
在座三人,两位都是武将,还有个看起来很像文人墨客,却不爱空谈的谋士。
应该是谈及最痛恨之处,宗端极不稳重地冷笑道:“大庚尽让这些薄情寡义的酸腐文官给贻误了。”
他说的绝不仅是刘玄淮。
痛恨的也绝不只有那不知所以的朝政。
恨意所向,痛意为谁。
宗端心知肚明,沈辜努力忽视。
迟恕庸在一旁不咸不淡地说道:“都是为国为民罢了,何必论出个谁高谁低。”
他如同想极力和言语不当的宗端减少接触般 ,很快便有违一个谋士出谋划策的本分,口道不适,先行告了辞出帐。
帐中便剩下沈辜和宗端二人。
沈辜也终于无需顾忌多一颗隔着面皮的叵测人心,她肆意地拿起茶壶往嘴里倒茶,吞咽数口后,缓解了几分烦躁,重新拾起假面对宗端说:“你何必挑这些话激迟先生离开?不知道容易给人留下把柄吗?”
“那我能如何呢?任他坐在这里听你我畅聊阴/私,高谈军情吗?”宗端温和地望着她,“如此才叫不利。毕竟他是朝廷派来的,不曾和我一同行军来此,那与刘玄淮又有何异呢?”
还是有差异的。
刘玄淮依着才学进京为官,表面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实则忠的是权臣李持慎。
而迟恕庸乃前朝遗臣——东山再起后,他忠心为谁,何人能知晓?
沈辜推开眼前的茶杯,把城北的战具图重新铺到桌面上,她戳着城门,郁郁难纾地说:“在前沿战事上我没有扯谎。难,爬蜀道也没打这场仗难。阒贼们把自己都当成地老鼠用了,外面城墙高高垒起,我们看得吹胡子瞪眼也不可能直驱而进。”
“珦城居于剑山之下,城土面积不大,四面环山,照你所说,城防之坚与阒兵之诡,这仗确实难打。”
宗端俯身撑着桌子,剑眉蹙紧,他也打了不少仗了,具有一定的高远见识,阒兵坚守珦城在兵法上即是符合“天时地利人和”,而庚兵除了和阒兵共用剑山这一天险外,无论是兵数还是粮草,与敌兵都是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