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释抬眼看他。
这张脸和记忆里不差分毫,这道曾经伟岸的身影,如今看来并不高大,他却错觉仍在仰望。
“你……”
“嗯?”
岳释双手微抬——
但已面对面,眼前这张脸不笑时,透出的淡漠越浓,让他连曾经的亲近都无迹可寻。
他抿唇放下手,下意识掐住指腹:“你……可否留下?”
沈寂说:“我可以留下,但留不了几天。我还有正事要办。”
听他说到一半,岳释的心已沉到底端:“你有何事,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沈寂说:“这件事,你帮不上我的忙。”
岳释皱眉:“你不说,怎知我一定帮不上?”
沈寂深深看他:“以后你能惩恶扬善,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了。”
岳释不明所以,正要再问,沈寂已经转身。
“来吧,让我看看你的修为进步了多少。”
岳释只好收声,走到他在空处布下的聚灵阵中坐下。
沈寂在他面前,抬手虚按在他发顶,查看本源火种是否还在。
最近轮回不太稳定,想必是岳释的攻击越来越频繁,能看到的轮回碎片里,小岳释一直勤加修炼,难保不会发现端倪。
这次跨越几百年重新轮回,正好也能验证火种长时间无人操纵,会不会失去作用。
岳释沉心静气,感觉到熟悉的灵力涌入经脉,来到丹田。
如今的他无需刻意压制思绪,乃至有闲暇分心他顾。
将近五百年,他已绝非无能之辈,然而再见,方知与代珉相比,修为仍不值一提,是云泥之别。
五百年前的他看不透代珉实力如何;
五百年后,他只看得出,代珉想要杀他,易如反掌。
既如此,他更不明白。
代珉若有杀心,何必费力借月髓遮掩,于他丹田设下一线杀机。
又为何,在设下杀机后,依旧为他护法修行,在意他有何进境。
遑论代珉为他调息经脉、为他炼化月髓、助他脱困修行、保他处处周全……如此桩桩件件,他并非瞎了眼睛,却实在百思不解。
是故将近五百年,他总是放不下,难以割舍。
“起来吧。”
岳释眼睑微动,才意识到体内的灵力不知何时已经抽离。
他起身,笑了笑:“如何?”
“很好。”
沈寂从阵中出来,从乾坤袋里拿了点用不上的天材地宝给他,算作掩护,“主上所赐,收下吧。”
岳释心底了然,并不多言:“是。”
系统看着他收礼物,笑着说:“宿主,火种和他丹田彻底融合,不用担心了!他这个样子,看来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啦!”
“你可否将传讯玉简与我结印?”
岳释将灵药收进储物戒,重看沈寂,“让我想你时用。”
沈寂顿了顿,婉言拒绝:“出门在外,不方便。”
岳释负于身后的手狠狠握紧,面上笑意不减:“也是。对了,你难得回旧府,喝一杯?”
沈寂颔首。
轮回暂时稳定,他没有主动脱离轮回的方法,在下一次波动之前,做什么都没区别。
好在时机来得很快。
陪岳释待在旧府的第四天,沈寂坐在殿前桂下的桌前,喝着岳释不知道又从哪找来的清酒,月中时分,看到灰色锁链在空中闪过。
岳释在他身侧,一无所觉。
因为已经是成年的模样,除了还有几分青涩,轮回内外的岳释几乎重合,沈寂和他没什么话说。
岳释心眼明亮,可能看出有意的冷落,最近两天,话也总是不多。
直到最后一刻,沈寂从桌前起身。
岳释随他站起来:“累了吗?”
沈寂看他一眼:“我要走了。”
“……”岳释顿住,按住腰间的青玉葫芦,“那你下次,几时回来?”
沈寂不答,转而说:“好好修炼吧,记得积德行善。”
岳释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不由跨前一步,抓住他的袖摆,笑意勉强:“在这偏远之地,纵然我想为恶,也无处可去。”
沈寂原本要走,听到这句话,回眼看他。
“你……”
“记住。”
沈寂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你作恶,我会亲手杀了你。”
岳释又是一怔,他张了张嘴,掌中的袖摆如风穿过指缝。
走得又是如此匆匆,只留下最后四个字,旁的什么都没给他。
“好自为之。”
岳释退了一步,抬手按在桌面,半晌,才缓缓坐下。
好自为之?
是怕他来日违逆魔尊,还是怕他心有不轨?
其实并非没有迹象。
代珉对他在意,却从未对他真心;对他加以照拂,却也对他冷淡无情。
不过,对他动手,绝非魔尊授意,他心知魔尊不会将他的生死交由魔卫掌控。可代珉出手的原因,他也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