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对他不信罢了。
唯有不信,才会百般防备。
岳释自哂一笑,轻轻握住桌上仿佛残有余温的玉盏。
喝的是清酒。
烧上心头的浓烈酒力却烫得他眼眶酸涩,不能自已。
他抬杯,一饮而尽。
是。
好自为之。
—
回到轮回屏障,沈寂看着周围浮动的碎片,里面都是岳释的影子。
他之前在这里看过岳释度过的几百年,之后估计还要再看一段时间,全在楚遮能坚持多久了。
空间的激荡在加剧,是岳释对付轮回的反馈。
沈寂站在屏障中心,掐诀稍稍填补四处扩散的裂纹。
他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只能看着由碎片组成的长河划过身前。
其中,有两个碎片在这几百年的经历里最明亮显眼。
“哎?”系统发出疑惑,“宿主,那不是你带小时候的岳释去的那个药店吗?”
已经长大成人的岳释来到丹药铺,身后一行护卫气势汹汹,一看就来者不善。
沈寂看了开头,就知道岳释是为了报仇而去。
岳释很擅长隐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是他的金科玉律。
过去几百年间,曾经在碧华旧府羞辱过他的,都被无声无息的解决了,这个药铺曾险些要了他的命,是他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这次来,他显然做过调查,但对于罪魁祸首早就伏诛的事,他浑然不知,所以在当年的药童、如今的管事跪地向他诉说后,他甚至愣住了,呆在原地足足十几秒,才在护卫的提醒下回过神,之后沉默不语,径自原路折返。
“他居然把人放过了,去的时候声势浩大的,我还以为他要大开杀戒呢……”
在系统的嘀咕声里,碎片缓慢流转,明了又灭,来到另一个通亮的场景。
—
“殿下。”
岳释看向正行礼的魔卫,笑道:“不必多礼。”
对方走后,他冷眼看着一众魔卫往来如梭,实不知魔尊是将他当作傻子,还是根本不在乎他是否疑心。
若非魔尊亲至,魔卫仅仅戍卫魔宫,怎会如此兴师动众,前来早已废弃的碧华旧府。
是了。
距上次这般光景,整一千年了。
……也有,五百一十五年了。
岳释掐住指腹,拂过腰间的玉葫芦。
……他会来吗。
岳释转身,望向魔卫群中。
自偶然得知代珉曾独身为他斩尽暗算他的凶手,他便在等一个再与代珉相见的良机。
上次分别,代珉弦外之意他听得真切。好自为之,后会无期。
但他所求不多,只一面足矣。
他想亲口问明,他对他,究竟有几分虚情假意,又有几分真心,即使有所图谋,他也要问个前因后果,至少一问清楚,那日为何为他报仇——
不论如何。
他要见他。
“殿下?”
岳释循声转脸,看到行礼的魔卫,忽而心念一动,含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一事请教。”
魔卫干笑:“不敢不敢,殿下请讲。”
上一次前来碧华旧府,他曾见过这位殿下,阴郁寡言,眼神晦暗,十分不讨喜,这次再见,竟也举止雍容,言行洒脱,让他一时不敢认了。
岳释道:“魔卫代珉,你可知晓?”
“代珉?”
魔卫皱眉回忆片刻,恍然道,“啊,代珉,曾戍守东应宫,殿下怎么问起他来?”
岳释笑意渐浓。
他只怕连身份都是捏造。
“他近况如何,现今身在何处?”
“呃……”
魔卫说,“怎么殿下不知吗,代珉接了主上之命出宫后,早已死在宫外了。”
笑容猝然僵在岳释脸上。
魔卫还在唏嘘:“如他一般的低等魔卫,竟有殿下记挂,实在死而无憾了。”
岳释眼前晃了晃。
熟悉的脸在他眼底浮现,是最后一次分别的样子,仍清晰可见,五百年间,他时常想起。
死?
代珉怎么会死?
“他的死因,当年也未查清。”
听到魔卫回话,岳释才意识到已问出声来。
倏地,耳边忽又响起那句“好自为之”,他僵在原地良久,又问:“你说,他……是在宫外?”
莫非那日回府,代珉并非前来告诫,而是与他诀别?
魔卫没看出他的异样,也叹道:“是啊,命牌碎为齑粉,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
岳释细语呢喃,耳鸣声尖锐,刺得他气血翻涌,气息窒结,他摇了摇头,“不可能……”
‘这件事,你帮不上我的忙’
若那日他能将人拦下,亦或执意同行……
魔卫忙行礼道:“殿下,虽然我也记不得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可此事千真万确,属下不敢欺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