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此时孟觉的尸体早已与其他门人一起停在了别处,可他一眼望去,却还是觉得自己又一次瞧见了孟觉的尸体,面色沉凝,须发皆白,白色的布袍上满是鲜血,胸口处更是如胡子的延续一般,浸透了血迹。
奚泽眼角抽动了几下,强行挪来眼神,这才看到了尸体的位置旁边坐着的,身着藏青红边官袍的年轻官员。
他就是洞庭县的父母官,薛琅薛知县。
薛琅来此不过两年,新官上任不久便来此地拜访过,还与孟觉聊了几句,当时奚泽就在旁作陪。却没想到如今三人重聚,已是这般光景。
薛琅神情凝重,见奚泽进屋,整了整神色,起身拜道:“奚兄,节哀。”
他说得简单,却分明也明白此时说什么都苍白。
奚泽点了点头,道:“大人可有什么发现?”
“哎,都说江湖事江湖了,也是有一定道理,若奚兄不方便让我碰门人的尸体,我也做不出什么判断,顶多能判断出,从路线看,孟掌门是……第一个受害者。”
奚泽胸口又燃烧了起来,他努力喘息了几下,才道:“还有么?”
薛琅迟疑了一下,道,“奚兄可有碰过这屋里的东西?”
“尚未。”奚泽道,“从四喜联系上我,到我回来,已是案发八天后,我看过了师父的尸体,便让四喜来你这报案,我直接去看其他门人的尸体。”
“那奚兄应已对死因有了判断?”
“多人作案,都是武林中人。”奚泽说得咬牙切齿,神色阴鸷。
薛琅点点头:叹息一声:“四喜出门三日才归,到如今已经判断不出贼人去向,我已着各门的守将相互查问,看是否有可疑之人在那段时间进出本县,只不过正是秋收冬储的时节,人来往众多,怕是不好分辨,奚兄还需理解。”
奚泽现在不耐烦听这个,他直接道:“无妨,我自会去查的。”
“额,此案干系重大,州府都有惊动,奚兄不必一力承担,朝廷不会束手不管的。”
“你们怎么管?”奚泽冷笑,“洞庭山一夜之间一百八十人命丧黄泉,硬是躺了三天才被发现,期间定有众多可疑之人出现,你们都没看见,你们怎么管?”
薛琅神色尴尬,却还是坚持道:“无论如何,这案子,我们县衙肯定会管的,奚兄你有什么发现,还请与我们商议,无论怀疑谁,有我们朝廷发文寻人,天涯海角,定会给你挖出来。”
“那就不客气了。”奚泽也不坚持,他如今确实独木难支,连埋葬门人都要假手他人。
“说起这个,不知奚兄为何不探查一下屋里的东西?”薛琅忽然又问。
“我更关心死因,而且,这是我师父的遗物,”奚泽意识到了什么,眯了眯眼,“薛知县,我说了不要碰遗体,但不代表你可以碰其他东西。”
“惭愧,在下也是习惯使然,奚兄是江湖中人,可能更习惯从尸体上判断死因和凶手,但在下没这本事,在下只能寻找其他蛛丝马迹,”薛琅躬了躬身,“恕在下冒犯,只是方才在下等奚兄时,无意发现了这个,不知奚兄可有注意到。”
说着,他从孟觉尸体旁一堆乱七八糟的书简中,抽出了一张帖子。
奚泽看了一眼,神色一变。
墨绿底,黄边,中间三个遒劲有力的字:
禁武函。
第48章 受害者的信任
奚泽看着薛琅手中的禁武函,良久无言。
他的神色异常平静,不知道回想起了什么,他眯了眯眼。
“恕我直言,这禁武函,是否就是这阵子风波不断的禁武令?”薛琅将禁武函递过去,谨慎的问道,“那会不会……”
奚泽接过看了一眼,竟然甩手扔在几子上,笃定道:“徐家没这个本事。”
居然直接否定了!
这可大出薛琅的意料,他看了看案几上的帖子,点了点头:“这屋中与江湖仇怨有关的东西只有这个,若是奚兄觉得不足为道,可否容我拿回去看一看?”
“不行,”奚泽断然拒绝,“我请你来不过是走个过场,等安葬了我的门人,你们爱怎么查怎么查,不要妨碍我,也不要从我这拿任何东西。”
薛琅一时无言,他好歹是一个县的父母官,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拼杀下来,这地盘谁见他不得躬身称一句“大人”,可偏偏面对的是奚泽,小周天最不好惹的人,
虽然他才十六岁,但却是小周天掌门的关门弟子,别说在小周天里谁见了都要叫一声“师叔师祖”,就是到了江湖上,听到这辈分,怕是那些个什么武林盟主也不敢对他不敬。
最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有了个最不需要知道天高地厚的出身,这份傲然,真是老天给的,他再怎么也只能忍了。